一
泰德避開大路(斯達克命令麗茲這麼干,節約了半小時),所以他要麼走路易斯頓——奧本這條路,要麼走路易斯頓——牛津那條路,州警察局在牛津。
他選擇了路易斯頓——奧本這條路。
他在奧本的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不斷觀察後視鏡,看看有沒有警車。這時,在廢車場同羅立談話時第一次清楚感到的念頭又向他襲來。這回不是發癢,而像是重重的一記耳光。
「我是知情者,我是擁有者,我是創造者。」
「我們是在跟魔術打交道,」泰德想,「任何真正的魔術師都必須有一根魔杖。大家知道這一點。我很幸運,知道哪兒有這樣的魔杖。實際上,那裡成打出售這東西。」
最近的一家文具店在法庭大街,現在泰德正拐向那個方向。他確信羅克堡那家文具店有貝洛爾黑美人牌鉛筆,也確信斯達克也準備了鉛筆,但他不想用那些。他要的是斯達克從沒碰過的鉛筆。
泰德在離文具店半條街的地方找了個停車處,熄了火,從車中出來。從羅立煙味濃重的車裡出來,吸點兒新鮮空氣,真是好極了。
他在文具店買了一盒貝洛爾黑美人鉛筆。他問售貨員能不能用一下牆上的鉛筆刀,售貨員告訴他隨便用。他用鉛筆刀削了六支鉛筆,然後把它們並排放在上衣口袋裡,鉛筆頭像致命的導彈頭一樣露在外面。
一切就緒,他想,狂歡開始啦。
他走回羅立的汽車,上了車,坐了一會兒,熱得流汗,低聲唱著《約翰·韋斯利·哈丁》,幾乎所有的歌詞都回想起來,在壓力之下,人的記憶能創造奇蹟。
這可能是非常危險的,他想。他對自己倒並不十分在乎。畢竟,他創造了斯達克,他應該對此負責。這似乎不太公平,他並不認為他是心懷惡意創造出喬治的,他不認為自己是傑克爾和弗蘭肯斯堡那類臭名昭著的醫生,儘管他妻子和孩子可能遭到不測。他寫作一系列小說並不是為了賺大錢,更不是為了創造出一個怪物。他只是摸索著克服寫作中的障礙,只是想寫一部好小說,因為這使他快樂。
相反,他卻得了某種超自然的疾病。許多不該得病的人得了奇怪的病,像腦中風、肌肉萎縮、癲癇、老年性痴獃等病,一旦你得上了,你就不得不對付它。那個電台猜謎節目叫什麼?猜中有獎?
雖然他心裡認為這很合理,但對麗茲和孩子們卻非常危險。
對。腦手術也可能很危險……但如果腦里長了腫瘤,你還有什麼選擇?
「他會看,會偷看。鉛筆很好,他可能感到很得意。但如果他感覺到你要用鉛筆幹什麼,或發現鳥哨……如果他發現鳥哨……見鬼,如果他猜到有事要猜……那你就完了。」
「但會成功的,」他內心的另一部分在低語,「他媽的,你知道會成功的。」
是的,他的確知道,因為內心深處堅持認為別無選擇,於是泰德發動汽車,開往羅克堡。
十五分鐘後,他已駛出奧本,又賓士在鄉間,向西開往湖區。
二
在最後的四十英里旅程中,斯達克不停地談論他準備和泰德合寫的《鋼鐵
馬辛》一書。到達目的後,他幫麗茲抱著孩子,讓麗茲聽話。同時,麗茲打開別墅門,讓他們進去。她一直希望有車停在通往湖畔的道路上,或聽到說話聲或鏈鋸聲,但卻只有昆蟲催眠的嗡嗡聲和托羅納多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看來這狗雜種挺走運的。
他們從車上往屋裡卸東西時,斯達克仍在不停地說。就連他用摺疊式剃刀切斷電話插座時也不停口。這本書聽上去不錯,非常驚險,聽上去像《馬辛的方式》一樣棒——也許更棒。
「我必須去方便一下。」搬完行李後,她打斷他說。
「好吧,」他和氣地說,轉身看著她。他們一到,他就摘掉了墨鏡,她不得不掉轉臉,那種瞪著眼、腐爛的樣子讓她難以忍受。「我跟你一起去。」
「我方便時喜歡一個人。你不是這樣嗎?」
「我無所謂。」斯達克平靜而快活地說。自從在蓋茨瀑布拐下公路後,他心情一直不錯——他流露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神情。
「可我有所謂。」她說,好像在跟一個特別苯的孩子說話。她感到她的手指蜷曲了起來。她想像著把那一雙瞪著她的眼球從鬆弛的眼窩中撕扯下來……這時她偷偷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笑容可掬的臉,她意識到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就呆在門口,」他故做謙虛地說,「我是個好孩子,我不會偷看。」
雙胞胎在客廳地毯上亂爬,非常興奮,使勁亂叫,似乎很高興來到這兒。以前他們只來過一次,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天周末。
「不能讓他們單獨在這兒玩,」麗茲說,「浴室離卧室很遠,如果把他們留在這兒,會有麻煩的。」
「沒問題,白絲。」斯達克說,毫不費力地拎起兩個孩子,一手夾一個。今天早晨之前,她一直相信,除了她自己和泰德之外,誰要是這麼干,威廉和溫蒂一定會叫破嗓子的。但斯達克這麼做時,他們卻高興的咯咯直笑,好像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我把他們帶進卧室,替你照顧他們。」他轉過身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冷漠,「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我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白絲,我喜歡他們。如果發生了什麼事,那可不是我的錯。」
她走進浴室。他站在門口,像他答應的那樣背對著她。她撩起裙子,脫下短褲坐下,這時她希望他信守諾言。如果他轉過身看到她蹲在馬桶上,這到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如果他看到內衣里的剪刀,那她就完了。
像往常一樣,她越急越撒不出尿。快點,快點,她恐懼不安的想。怎麼回事?難道你要留著那玩意生利息不成?
終於撒出來了。
「但是當他們想從穀倉出來時,」斯達克說,「馬辛點燃了他們夜裡倒在穀倉周圍溝里的油。那不是很好嗎?這很適合拍電影,白絲——拍電影的傻瓜就喜歡大火。」
她用過手紙,小心提起短褲。當她整理衣服時,眼睛死盯著斯達克的背,祈求他千萬別轉過身。他正沉浸在他自己的故事中。
「韋斯特曼和傑克·蘭格雷閃到裡面,準備開車從火中衝出來。但艾林頓慌了神,而且——」
他突然停了下來,頭歪向一邊,接著轉過身,她正在拉直裙子。
「出來,」他突然說,變得惡聲惡氣,「你他媽的馬上出來。」
「什麼——」
他粗暴地抓住他的手臂,猛地把她拉進卧室。他走進浴室,打開藥櫥:「有人來了,泰德不可能這麼早到。」
「我不——」
「汽車發動機,」他簡潔地說,「大馬力發動機,可能是一輛警察攔截車。聽到了嗎?」
斯達克猛地關上藥櫥,又拉開洗臉架右邊的抽屜,找到一卷膠布,使勁扯下膠布卷上的錫環。
她說沒聽到什麼。
「沒關係,」他說,「我聽到就行了。手背到後面去。」
「你想幹什麼——」
「住嘴,把手背過去!」
她照辦了,她的手腕立即被捆住。他將膠布十字交叉左纏右繞,緊緊繞成一個8字形。
「汽車熄火了,」他說,「大概在四分之一英里處。那傢伙在耍小聰明。」
她認為可能在最後一刻才聽到發動機聲,但那也可能只是她的想像。她知道,如果她不全神貫注地聽,什麼也聽不到。天哪,他的耳朵真靈。
「得割斷膠布。」他說,「原諒我冒昧了,白絲,時間很緊,來不及講究禮貌了。」
她還沒明白他在幹什麼,他的手已經伸進她裙子前面。一眨眼工夫,他已抽出剪刀,連她皮膚都沒碰。
他伸手到她背後,剪斷膠布,瞥了她一眼,似乎又高興起來。
「你看到了,」她說,「你還是看到了突起的地方。」
「剪刀?」他笑了,「我看到它們,但沒看到突起處。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它們,親愛的白絲。我在魯德婁就看到了,你一下樓我就知道它們的存在。」
他拿著膠布,像個求婚者似的跪在她面前,這樣子既荒唐又危險。然後他抬頭看著她:「你別打算踢我,白絲。我不敢確定,但我認為那是警察。我沒有時間撫摩你,雖然我很想。所以你別亂動。」
「孩子們——」
「我會關上門的,」斯達克說,「他們即使站起來也夠不著門把手。他們最多不過咬咬床下灰撲撲的小貓。我很快就回來。」
膠布又交叉捆住了她的腳腕。他割斷膠布,又站起來。
「你很好,白絲,」他說,「別打什麼鬼主意,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的……但我首先要讓你看你的孩子們為此付出代價。」
然後他關上浴室、卧室門,走了,像一個魔術師一樣迅速消失了。
她想起鎖在設備棚里的0.22口徑步槍。那兒還有子彈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