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 死亡簽名 十五、血腥雨夜

2001年9月1日。暴雨。

江華大學。

我在住院的第二天就回家了,畢竟年紀輕輕,又沒受外傷,不大好意思賴在醫院裡。在家又休養兩天,我就回到市局上班。

我到老屋去尋找日記的前因後果,僅向沈恕一個人說起過,所以同事們只知道我遭遇襲擊,並不了解更多的內幕,否則我真的無顏回去上班,更不知該怎樣面對陳廣。不過按理說,陳廣在營救我的過程中也起到重要作用,表面上算是對我有恩,不管心中與他有怎樣的隔閡,我還是親手烤了一個他喜歡的巧克力蛋糕,給他送到辦公室去。

陳廣很高興,破天荒地噓寒問暖了一陣,又叮囑我好好休息,這幾天他盡量不給我安排外出的工作。

如果他知道我去老屋是為了揭開他極力掩飾的傷疤,他會怎麼想?當然,也可能他早就猜到了,卻還能做到不動聲色,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這就是陳廣,城府深不可測。

下午下班前,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那密集的雨絲漸漸牽扯一條條透明的長線,把天和地連在一起。因當晚將有暴雨襲擊本市,陳廣通知科技處的人早點下班,晚上若沒有要緊事盡量不要外出。

夜裡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雨越下越大,豆粒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戶上,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敲擊。室外地面上早已流淌成河,我的心裡也波濤起伏,不斷回想起蘇南和林美娟遇害的雨夜,以及我遭遇襲擊的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又是雨夜,千萬別再出事才好。

我在床上折騰了一個來小時才似睡非睡地閉上眼睛。蒙矇矓矓中,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條件反射似地把手機抓在手裡,沒等對方說話,先沒頭沒腦地問:「又出事了?」

「沈隊說請你馬上到命案現場來,就在江華大學旁邊的那塊空地。」是於銀寶的聲音。

我的手一顫,險些把手機掉到地上。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該死的兇手,忍了一個多月,終於又開殺戒了。

我沒有前兩次出現場前的緊張和惶恐,而是感到無比氣憤。兇手的肆無忌憚,簡直是明目張胆地向警方挑釁,漠視楚原市15000名警察的存在。如果不能拿下這起案子,楚原市警方將顏面無存。

我在到達現場後,才斷斷續續地從重案隊探員們的交談中獲悉案發經過。

當晚8點鐘左右,正是大雨如注的時候,沈恕和值班民警管巍、於銀寶各自沖了一碗速食麵,稀里呼嚕地才吃完,電話鈴就響起了。

於銀寶接起來才說一句話,立刻變了臉色,捂住聽筒告訴沈恕:「是那個打匿名電話的傢伙,語氣很緊張。」

沈恕和管巍的神經也立即繃緊起來。這瘋狂的雨夜,幾乎已成為血腥殺戮的標誌,而潛在的被害對象又在這時莫名其妙地打來電話,難道預示著什麼?沈恕示意管巍抄寫下來電顯示屏上的號碼,馬上定位追查。他自己則接過於銀寶手中的聽筒,用盡量平和的聲調說:「我是沈恕。」

長時間的沉默。只有細小的電流噪音,在提醒雙方連線沒有中斷。沈恕知道對方不惜頂雨外出,一定是情緒嚴重波動,有吐露心底秘密的強烈願望,所以不過分催逼他,只手持聽筒,靜靜等待他主動開口。

對方說話了,是一個中年男人的含混不清的聲音,這次居然沒使用變音器。儘管對方努力偽裝他的聲音,但沈恕在聽過第一句話後,馬上辨認出他就是楚原晚報社的陶英。這是沈恕的一個過人之處,他能牢牢記住所有他感興趣的人的相貌和聲音,並憑此在茫茫人海中準確定位他要尋找的人,比電子儀器還要靈敏精確。這種能力是與生俱來,還是在辦案生涯中長期歷練而獲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原來是這樣,殺害蘇南和林美娟的人竟然是……是他,太可怕了。」陶英的聲音急促而迫切。

沈恕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能斷定陶英即將說出兇手的名字,他屏息靜氣,追問說:「是誰?告訴我他的名字。」

陶英在電話那端粗重地喘息著,聽上去極端不安和恐懼。「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話未說完,聲音戛然而止,話筒里傳出「滴滴」的忙音。

這時,管巍查到陶英所打電話的方位,是位於江華大學南門外的一部磁卡電話。

陶英居然在江華大學附近!沈恕來不及細想陶英最後一句話的含意,命令於銀寶道:「馬上聯繫徐劍鳴,讓他親自或派人到這部磁卡電話前查看,一旦發現陶英的行蹤,務必把他扣留,確保他的安全。同時密切監控前兩起案子的發案地點,也就是鐵皮牆裡的那片荒地,千萬不能讓陶英再遇害。」轉過頭又吩咐管巍道:「聯繫楚原晚報社長秦書琪,問他是否知道陶英今晚的行程安排。再與陶英的妻子和女兒取得聯繫,看他們是否在一起。如果有線索,馬上跟進,一分鐘也不能耽誤。」

於銀寶和管巍各自答應著分頭行動。

這時最困擾沈恕的是,陶英電話斷線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案情與一個孩子有密切關聯?兇手是一個孩子嗎?還是幾名被害人因一個孩子而與人結仇?這環環相扣的疑問,只需找到一個正確的切入點即可迎刃而解,可那個切入點卻總是若隱若現,不肯到眼前來。

於銀寶已經聯絡到徐劍鳴,他眼下不在江華大學,但已派出保衛處值班人員趕往那部磁卡電話所在的地點查看,很快就會有反饋。另一名值班人員在通過攝像畫面監控鐵皮牆內的荒地,到目前為止一切平靜如常。

管巍聯絡秦書琪卻費了些周折,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接通電話。原因是秦書琪正和幾個官商界朋友在歌廳包房裡唱歌,陪坐的美女嬌嗔地不許他聽電話,秦書琪是個從不辜負美人恩的知情識趣的場面人,自然馴服地只談風月不問政事了。直到煞風景的電話鈴聲一再響起,秦書琪和美女都感覺不堪其擾時,他才憤憤地接起電話。

聽管巍介紹過今晚的突發情況,秦書琪立即緊張起來,畢竟陶英是報社有編製的員工,而且警方此前也曾多次與報社合作,以避免兇案發生,如果陶英真要出了事,他多少還是有點責任的。就算沒有責任,僅處理家屬鬧事、上司過問這些煩心事,也夠他應付的。

秦書琪一手輕攬陪坐美女的纖腰,一手持電話向總編辦主任發號施令,要他配合警方工作,儘快與陶英本人或其家屬取得聯繫,查清陶英的去向。

這時江華大學保衛處值班人員已查看過陶英所撥打的磁卡電話,與上一次場景相同,話筒在電話線上懸空搖晃,電話前空無一人。值班人員遵照於銀寶的吩咐,特意查看了電話的插卡孔,並沒有磁卡遺留在裡面,似乎陶英未遇到緊急情況,走得並不匆忙。

從陶英家人處獲知的信息卻讓人憂心忡忡。據陶英妻子祖嘉說,他和女兒陶順子在江華大學禮堂看話劇,還沒回家。今晚學校上演話劇,陶順子獲贈了兩張票,卻又嫌話劇散場太晚,不敢一個人回家,就把她爸爸抓來做保鏢。「爸爸看話劇中途就出去了,說是上洗手間,可一直沒見他回來,手機也打不通,現在已經散場了,我還在禮堂等他回來。」陶順子的手機連響了十幾聲後才被接起來,她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很焦慮。

於銀寶把掌握的情況向沈恕彙報。

沈恕的眉心擰緊,不知是否在擔憂陶英凶多吉少。他對於銀寶說:「通知陶順子,馬上回家,她爸爸由我們去找。不管怎樣,目前情況不明,陶順子不能再處在危險中。」於銀寶答應著,沈恕又想起一件事,「你想辦法給我弄一份陶順子剛看過的話劇的劇情,包括導演和演員名單,越詳細越好。」

忙亂過後,看看時間,距陶英失去聯繫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卻仍然沒有任何讓人輕鬆的消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地面上水流成河,雨點打上去濺起陣陣水花。沈恕等待得有些焦躁,又擔心江華大學保衛處的工作有什麼疏漏,就再次打電話過去,詢問攝像鏡頭的監控情況。「放心吧,沈隊,地面上所有東西都在攝像頭的監視範圍里,連指頭那麼大的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別說人了,鳥都逃不過我的眼睛。」保衛處值班人員的說話語氣還算尊敬,態度卻有些漫不經心。

沈恕不滿地說:「雨下這麼大,平地上都淌成河了,那片窪地里的積水最少三指深了,哪裡還能看得見石子,你別敷衍我。」

「沈隊,自打你們第一遍打電話來,我的眼睛就盯著監控沒離開過,你倒說我敷衍,地面的水連石子都沒淹過,哪有三指深?」值班員急了。

沈恕拿著聽筒愣了兩秒鐘,突然明白過來,身上一激靈,掛斷電話,對於銀寶說:「出事了,你跟我去現場。」接著,又叮囑管巍道:「你留在家裡,我們可能隨時需要增援。」

沈恕和於銀寶駕駛一台地方牌照車輛,向江華大學疾馳而去,激得地面上的積水向道路兩旁飛濺。沈恕把油門踩到最底,這台低配置的國產車開到120碼,車身幾乎飄起來,左搖右擺。於銀寶坐在副駕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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