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蠱師的自我修養 第六章 事務所的去留

「你怎麼來了?」我問小胖妞。

小妖在旁接茬說道:「你把人家養的翼蛇給關了好幾天,水米不進,眼看著就快要死了,人家能不著急么?你這人,哼……」

王二春扭扭捏捏地走上前來,低著頭小聲說道:「老闆,我家小紅吃了你多少蠍子,你幫我算一算,我這裡還有點兒錢,看看夠不夠。」二春從肥碩的屁股兜里摸出了一個錢包來——這錢包是前些年鄉下流行的那種紙錢包,上面畫著個明星什麼的,幾塊錢一個。

把錢包打開,她摸出了一沓錢,往手上吐了點口水,一邊數一邊念叨道:「現在漲工資了,我一個月能拿兩千多。不過家裡負擔重,我每個月要寄一千塊錢給我弟妹讀書,自己剩得也不多。我又好吃,零零碎碎下來花了不少,一個月只能存三四百。這是三千二百六十二塊,我存了一年多,整數給你,零頭我留來當作生活費。然後你把我家小紅還給我,好不好?」

小胖妞一臉期冀,而我卻有些無語了,原來她還真的是想拿錢來贖走那翼蛇啊?我沒有接她遞過來的那幾十張皺巴巴的毛爺爺,拉著小妖的手走到另外一邊,低聲問道:「你們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

小妖白了我一眼說,「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呢?實話告訴你吧,這小胖妹的底細我大概摸清楚了,的確是你老鄉,說的也大部分屬實。她這個人呢,雖然長得又肥又丑,但是很善良,人又單純,傻乎乎的,從來也沒有想過用蠱去害別人。不過有一個缺點,就是好吃——剛才讓她一起吃飯,也不客氣,一個人吃掉了五碗白米飯,連湯水都刮完了,菜盤子的油星子都沒了。」

小妖笑著警告我道:「她之所以被趕出家門,跑到南方這邊來打工,我估計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家裡面太窮了,養不起。你若是想用她,自個兒掂量一下,能不能養得起這吃貨。」

小妖從來都不會說謊話,她既然查驗過了王二春的底細,那我就可以相信,於是笑著說道:「不就是吃得多一點么,能吃是福,一頓十碗飯都沒關係。有肥蟲子你們幾個大肚皮,我還怕多一個不成?」

「呸,誰是大肚皮了,誰要你養了?瞧你那德性,哼!」小妖呸我一臉,氣呼呼地跑開了。

王二春瞧見小妖上了樓,一下就慌了起來,瞧見我朝她走去,直哆嗦,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著說道:「老闆啊,雖說小紅跟我沒有多久,但是我們是有感情的,你可別真的弄死它啊。只要不讓它死,你說什麼我都願意。」

我沒有心思嚇唬這笨姑娘,咳了咳說,「二春,說起來呢,我跟你還是老鄉,所以你那蛇雖然犯了錯,但是我也不會趕盡殺絕,把它給弄死。不過出了我這門,你要怎麼放養它呢?」王二春聽到我不殺翼蛇,大喜過望,千恩萬謝,這才回答我的問題:「我下班了去河邊,捉點小魚小蝦來喂它。」

我笑了,說:「你一天上班十二三個鐘頭,哪裡還有時間辦這事?到時候,還不是又要偷摸爬到我這兒來?」

我的問題難倒了王二春,她那痴肥的臉上寫滿糾結和茫然,看得我笑了,說:「這樣吧,你過來我這裡幹活,每天就負責給蠍子喂點東西吃,照顧蠍子。待遇呢,包吃包住,然後每個月三千五,如果是工作時間外再幫我做事情呢,還有獎金,而你的翼蛇也可以定期就食了,怎麼樣?你回去考慮一下,好了就告訴我。」

「真的?」王二春難以置信地望著我,我點了點頭。結果她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一身肥肉亂顫,大喜過望地連聲喊道:「好、好、好,我答應!」

就這樣,這個來自黔西的山裡姑娘王二春成了養殖場試用員工。在我的心中,那些耗時長久的活兒,便會慢慢地交由她來做,當然,在考察期內,我還是需要慢慢調教的。說到調教,不得不說,小妖實在是一個最好的教頭,恩威並施,倒也不用我花費太多的心思。

王二春的事情談定,我帶她到蠍池邊,將那條餓得奄奄一息的翼蛇放出來,讓它去挑了些蠍子吃。我讓肥蟲子在旁邊監管這未來的小弟,自己則上樓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說給了小妖聽。

雜毛小道走了之後,可以和我商量事情的也就剩下小妖了。這個小狐媚子雖然經常噎得我下不來台,但對我總是沒有什麼壞心眼兒的。聽得我談及今日之事,小妖沉默了一會兒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陸左,你的事務所可能開不下去了。」

我沒想到小妖能說出這一番話來。

現在事務所的發展其實已經是很好了。有固定的客戶群,也有一定的名氣,上面有人罩,下面做事的人也得力,活脫脫一現金奶牛,放棄了實在可惜。小妖跟我分析:我現在的情況是樹大招風,敵人藏於暗處,宛如毒蛇;而我則滿身都是漏洞,無論是哪兒,只要被它咬上一口,那就得疼半天。而那陰險的敵人如果一直不露面,豈不是整個人生都給牽絆了?

世間的高手,哪個會將自己的行蹤顯露出來?茅晉事務所開在那兒,就等於豎起了一個靶子,別人找不到你,還不能將靶子打了,圍點打援啊?

小妖一席話說得我豁然開朗。想想也的確如此,茅晉事務所並不像是茅山、天師道一般,有著千年傳承的底蘊和猙獰的爪牙,別人倘若要來尋仇,不弄這兒弄誰呢?難怪那些大門大派寧可讓慈元閣來做中介,也不肯拋頭露面,便是這個道理。

時至如今,我的心態早就已經改變了,人生的意義也不僅僅是掙那仨瓜倆棗的錢。想好之後,先打了一個電話給老家的父母,說我最近有點麻煩,讓他們先去黔陽避一避。然後又分別打電話給顧老闆和李家湖,將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

顧老闆對於我的決定感到十分詫異,便是李家湖也有些理解不了,畢竟事務所在那兒好好地開著,名聲也漸漸在港澳台三地流傳起來,實在不錯,沒必要這麼急著關門。

我一時說服不了他們,心裡想想,其實也是有些太急了,好歹也容他們有一段緩衝時間,於是也沒有再堅持,讓他們先考慮一下這事兒。

諸事安排停當,我來到養殖場的祭堂,弄來一籠蠍子,差不多有上千隻,然後將窗戶大門緊閉,簾幔垂落下來,祭出金蠶蠱,使其停於五瘟神像和我中間。

活蠱難煉,毒蠱易得,凡事都需循序漸進,若想弄出一個如同肥蟲子或者鎮寧苗蠱那種透明蠍子的蠱蟲,沒有三五年的水磨工夫,實在難以有成效。然而若是只弄出些蠱毒,以肥蟲子這蠱中之王為媒介,倒也不用耽擱太多的功夫。

雙腿盤坐,眼觀鼻、鼻觀心,心則朝向那開過光、請過神的五瘟神像,而肥蟲子則在一眾毒蠍上方巡視,如同君王,高高在上,它的身子開始發光,明亮如燈,絲絲氤氳如霧出現,每一根垂落下來,都纏住那些蠍子毒素存積的尾椎處,五瘟神像則有一股空靈之力,通過肥蟲子,連接到我。

我一直依照著《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祈禱經文念誦,如此一天一夜,水米不進,接著又是小半天,整個人昏昏沉沉,恍如神遊。當我再次凝神過來,瞧見這籠中一地死蠍,肥蟲子身下的陶瓷小瓶中,則是滿滿的金黃色液體。

我瞧了一眼,用橡木塞將其堵上。感覺全身疲倦欲死,匆匆趕回房中,往床上一躺,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陣大力推醒,睜開眼睛,看到小妖明艷嫵媚的小臉出現在眼前,嬌嗔著喊道:「真是個豬啊,喊都喊不醒,掌柜的電話都來了好幾趟了,你快起床!」我突然一下就蹦了起來:「啊,今天是跟那個兇手約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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