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蔣干中計 蔣干盜書

赤壁。周瑜招待蔣乾的宴會終於散了,這場宴會從中午一直延續到下午,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肉。蔣干雖然酒喝得不算多,但肉吃得不少,所以一個勁地打嗝,特別難受。周瑜道:「我還沒醉,你們,扶夫人自己去歇息,今夜我高興,要和子翼兄痛飲至曙。」

小喬勸道:「今天喝了一天,夫君不要再喝了,早點歇息罷。」周瑜笑道:「我沒醉。你們快扶夫人回去。」

座上諸將見狀,也一起勸諫道:「都督早日安歇,不要再飲了,醉傷了身體,怎麼對得起主公的囑託?」

周瑜只好說:「也好,你們走吧,我久不與子翼同榻,今夜定要抵足而眠。」又朝小喬揮手:「你還呆著幹什麼,自己上樓去睡。」

小喬無奈,只好在侍女的簇擁下登樓而去。周瑜拉住蔣乾的手,走到旁邊一個小艙里。這艙中靠窗放著一張大床,床上堆著幾卷竹書。床邊擺著一架琴,剛才小喬彈的或許就是這架。船艙的另一面擺著一張大書案,案上也是亂糟糟的,橫七豎八堆滿了竹簡和木牘。蔣干心想,東吳真窮,這麼多文書,沒有一卷是絹帛的,曹公所在的鄴城,宮中文書多用絹帛,就憑這些,東吳也遠不是曹公的對手,何必硬撐。待會兒夜談勸說他時,這個也可以當作例子。

但是接下來的事讓蔣干很沮喪,周瑜雖然拉著他共榻而睡,兩人沒說幾句閑話,周瑜就頭一歪,突然發出了蔚聲,離他自己話音剛落不到眨眼的功夫,速度之快讓蔣於感到駭然。蔣干也覺得奇怪,這豎子當年和我同窗時,也經常磕睡,那時從不見其打鼾,現在竟然鼾聲如雷。也許這豎子年紀大了,被美色淘空了身體,外強中乾。蔣干有點失意,看來只有明天再進行遊說了。他又打了一個隔,感覺酒氣沖了上來,頭暈乎乎的,也在周瑜的腳邊一躺,但是真躺下來,腦子裡又像轉風車似的,怎麼也睡不著。乾脆閉著眼睛養神,耳朵里聽著船艙外的濤聲,周瑜的蔚聲忽然也沒有了,這讓蔣干覺得很舒心,不知不覺,他也漸漸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睡到什麼時候,忽然聽到周瑜大叫一聲:「我還沒醉,你們,扶夫人自己去歇息,今夜我高興,要和子翼兄痛飲至曙。」

蔣干嚇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暗罵道,這豎子真是喝醉了,發的什麼瘋。也不知明天什麼時候能夠酒醒,讓我找到機會遊說。又想到曹操還在江對岸苦等他消息,不覺有些懊惱。也睡不著,乾脆披衣起床。幸好油燈尚未吹滅,船艙在江水的拍擊下燭影幢幢。江上真冷,蔣干裹緊綿衣,坐到案前,隨意翻看案上竹簡木牘,無非是些軍中約束文書,讀來也索然寡味。忽然發現竹簡叢中似乎有一幅絹帛,蔣干覺得有些奇怪,揀出這幅絹帛。絹帛捲成一團,上面有木質檢押的標誌。他展開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只見絹帛上寫著:

東吳水軍周都督左右:

下走嘗思,為牧守者,當以百姓安危為重,以一姓利益為輕,故當曹兵壓境之際,力勸荊州牧歸順曹賊,以紓兵禍。不料曹賊視我荊州士民為奴僕,隆冬祁寒,脅之東進,士卒缺衣少食,多罹疾病,而曹賊於巴丘盡驅之下船,奪之衣物,略無顧恤,每一念及,心腸酷裂。欲投明主,恨無良機。故都督大兵一到,下走即思率荊州之眾投奔。今天誘其衷,曹軍不慣南方風寒,嬰疾者日眾,但得其便,即傾麾下之眾反戈,斬曹賊之首,獻於麾下。幸勿見疑,先此敬夜。

荊州水軍將軍蔡瑁手書

蔣干感覺自己的臉都嚇白了,要是讓周瑜知道他偷看了這麼重要的書信,知道了這麼驚人的陰謀,自己哪裡還有命在?他的心咚咚直跳,跳得他自己都能聽見,這讓他覺得惶恐,生怕這聲音驚醒了周瑜。既然周瑜和蔡瑁勾結,蔡瑁立誓為周瑜斬曹公首級,那周瑜怎會肯投降曹公?自己不知內情,來此遊說,豈非自尋死路。好在天憐曹公,讓自己知道這個秘密,一定要將這封書信帶回,讓曹公早有防備。但是怎麼才能離開這裡呢?他急速搜索四周,想找尋一條逃跑之路。

很快,他就知道這是徒勞,這是周瑜的指揮艦,防守嚴密,想從這逃走,實在是痴心妄想。那麼把書信捲起來放回原處罷,只要周瑜不發現它被動過,看在是故人的面上,他應該不會殺自己。況且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周瑜何必那麼干呢?只是回到江北之後,見到曹公,口說無憑,最好還是有蔡瑁這封親筆書信作為證據。他想到這裡,心頭又一陣恐懼,要是周瑜使反間計該當如何?不行,這封書信一定要帶走。只是實在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才可以帶走。他一邊想,一邊額頭汗滴,連冬天的寒冷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聽見艙外廳中沙漏滴水的聲響,讓他感到極端煎熬。

這時周瑜猛然翻了個聲,口內嘟嘟嚷嚷道:「子翼……教你數日之內,看曹賊首級……帶你去東吳看美人。」油燈的光亮照在他的額頭上,顯得亮晶晶的。

蔣干像一隻驚弓之鳥,但看周瑜馬上又寂然無聲,猜到他在說夢話。他知道周瑜有一個習慣,當年同窗抵足而眠的時候,就愛說夢話,十幾年過去了,這個習慣看來一點沒改。而且他知道周瑜說夢話時其實睡得最沉,打雷都吵不醒。於是俯身在周瑜耳邊,低聲問道:「為何這等有把握?」

周瑜不答,再次翻身,鼾聲如虎。蔣干遺憾地坐回床上,不敢動作,感覺寸陰若歲,苦思脫身之策。他邊思對策,邊無聊地翻看床側的幾卷竹書,卻原來是《養生方》、《房中術》之類的方術書,雖然處於緊張之中,這些發現也不禁讓蔣干差點笑出聲來。這豎子有這麼美貌的老婆,確實要學學方術,不然縱慾過度,只怕年命不永。他把竹書放回原處,究竟這是主人的私密,讓外人知道只怕惱羞成怒。另外一個匣子里裝的卻不是竹書,而是一疊符節,皆只有右半,符上寫著半邊「百」字。蔣干知道這是出入關津的憑證,和曹營所用符節並無大異。他離開江北時,雖然奉命出使,也要出示曹操發出的這種符節才能離開渡口。蔣干心裡愈發緊張,想拿一支符節藏在懷裡,又怕後果不測,他腦子裡一會兒想盜書逃跑,一會兒想明日按計畫遊說周瑜,兩種想法交互鬥爭,簡直坐立不安。

正在焦躁之際,突然聽見外面有大聲呼叫的聲音:「不好了,著火了!」接著就聽見腳步急促,有人來回奔跑,再接著有人在外面對答:「發生什麼事了?」

「啊,是甘將軍,察告甘將軍,第六部第三隊位置發生騷亂,有幾艘船被火燒著了。我想進去察告周都督,衛卒不讓我進去,怕影響都督休息。」

「都督昨晚酒醉,這點小事,何必驚擾都督,我去處理就行了。」

「遵命,將軍。」

蔣干腦子裡電光一閃,覺得這也許是個機會,趕忙赤腳跳下床,跑到艙外,假裝睡眼惺忪地叫道:「什麼事,怎麼這麼吵?」他極力把聲音放大,顯得很驚惶。

甘寧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士卒,看見蔣干,施禮道:「是子翼先生,沒有什麼事,只是士卒用火不慎,燒了一條小船。先生還是回去睡罷,不要驚擾了都督。」

這條船是周瑜的指揮艦,建築得非常高大,從艙中可以隱約望見不遠處火光衝天,真是好一場大火。蔣干故意大聲道:「天哪!如此大火,怎麼能不叫醒都督?甘將軍,要是你處理不當,都督醒後怪你,只怕難逃罪責啊!」好像被蔣干說動了,甘寧當即面露憂色:「先生說得有理,末將也只是怕打擾都督休息,如果真的這樣,請先生幫我叫醒都督罷?」

蔣干不等他反悔,趕忙答應,一溜煙跑進艙中,使勁推醒周瑜。周瑜好像習慣了這種警惕的軍營生活,突然翻身坐了起來,一把抓住蔣乾的前胸,另一手從枕下抽出一柄匕首,抵住蔣於的咽喉,喝道:「誰?」

蔣干嚇了一跳,叫道:「公瑾兄,是我!」

周瑜睜大眼睛:「哦,是子翼。」他放下匕首,拍拍自己腦袋,「我喝醉了,昨晚邀請子翼同床夜話也忘了。咦,你剛才搖我幹什麼?」

蔣幹道:「難道公瑾兄也這樣對待自己夫人。你的船隊發生大火了,甘寧將軍要我叫你起來,趕緊去處理這事。」

聽到船隊發生大火,周瑜立刻蹦了起來,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樣竄了出去。

接下來,蔣干迷茫地看著從人慌亂地給周瑜穿上綿衣和鞋子,他只來得及對蔣干說:「子翼,你自己睡,等我回來再跟你敘舊。」然後在隨從的簇擁下,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那些晝夜保護他的衛卒,也隨著他的離去而走得一個不剩。

蔣干火速跑回屋,飛快地從床上匣子里摸出一枚符節,又從案上找出那捲蔡瑁的書信,往懷裡一塞,跑到艙外,騎上馬就往渡口奔去,然後向守衛渡口的衛卒亮出符節,順利地搖船離開了渡日,往江北飛馳。在舟中,他望見東吳軍營中的那叢衝天火光已經慢慢暗淡了下去。天色雖然還是黑,但東邊已經露出了一抹亮色。江岸水汀枯黃的草,也已經呈現出衰瑟的輪廓。赤壁真如其名,暗紅色地矗立在江邊,好似一張血盆大口。回首北面的烏林,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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