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赤壁對壘 老將救美惹情絲

黃蓋回到家,妻子迎了上來,給他脫下外衣。黃蓋道:「我奉都督號令,明日就要整軍出發。」

知道丈夫一向是個悶聲不響的人,這樣的辭別也早司空見慣,所以黃妻的回答也很陳舊:「夫君在外辛苦,千萬珍重。」

黃蓋道:「我知道。」說罷再也無話,兩個人默然相對,黃妻突然想起一件事:「剛才大喬夫人送信來,要我去她宮裡一趟,帶著孩子。」

黃蓋有些驚訝,隨口道:「哦,是嗎。那去罷,我們兩家有婚約,也許她想看看女兒。」

「也許是罷。」黃妻道,「我最近也去過幾次,總覺得大喬夫人如今越來越陰鬱了,要不,你也去看看?」

黃蓋淡淡地說:「她從來便沒快樂過,又有什麼奇怪。」

黃妻嘆了口氣:「孫討逆將軍已經死了七年,七年過去,她仍是那麼年輕美貌,青春守寡,心情不快,也容易理解。」

黃蓋不悅道:「你知道什麼—我的意思是,孫討逆將軍生前,她也從未笑過。」

見黃蓋突然發怒,黃妻非常奇怪,因為這是很少有的事。黃蓋打仗雖然勇猛,治軍也很嚴厲,殺人如麻,但在家裡卻一向溫恭和悅。她惶恐問道:「公覆,你怎麼了。」

黃蓋自知失態,掩飾道:「畢竟是前主公的遺婿,我等人臣,不要妄加評論。」

「哦。」黃妻理解了,以卑議尊,不是什麼好事,她點點頭,「我只是覺得她太可憐。」

黃蓋低下頭,專心致志地整理自己的竹簡圖書,沉默不語。過一會兒,黃妻又道:「公覆,你怎知道她從未笑過?」

黃蓋抬起頭,長嘆了一聲,道:「我一直沒對你說過,當年我和主公遇到伏兵,我奉令護送她回京口,一路坎坷十幾天,她一直抑鬱不語。當時敵兵勢大,亂箭如雨,我雖然久經戰陣,也不由得心生恐懼,她卻神態恬然,對危險無動於衷。」

黃妻道:「這倒奇怪,世上難道還有不怕死的人,尤其像她這樣的美貌女子,上天生之不易,更當自我珍惜才是。」

見妻子急切切的樣子,黃蓋不由得笑了一笑:「上天生之容易與否,那是上天的事,你著急幹什麼?」

黃妻道:「像她那般千嬌百媚,我雖是女子,見之猶憐,何況男人。對了,市集上傳聞,聽說曹操此次起兵伐吳,其中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二喬,不知是真是假?」

黃蓋突然站了起來,道:「休要聽他們胡說。就算是,我黃蓋誓死也不答應。」

黃妻愣了,覺得黃蓋今天的舉動殊為奇怪,道:「你作為東吳將領,保家衛國是你的職分,何必突然激動。」

黃蓋一時語塞,還好僕人進來解了他的圍,僕人察報道:「老夫人,大喬夫人又派來使者,讓你攜帶女公子進宮,若黃將軍願意,也請一併前去。」

黃妻道:「好,我這就動身。」回頭喚黃蓋道,「公覆,既然大喬夫人邀請,你也陪我去罷。都是兒女親家,雖然地位有高低,也應當時時來往。」

黃蓋想了想,道:「也好。」

他們很快來到大喬的府邸,天氣已經很冷了。庭院里樹枝光禿禿的,一片寂寞。大喬手裡捧著一個小炭盆,招呼黃蓋夫妻落座。

黃蓋、黃妻和他們的女兒跪倒:「拜見夫人。」大喬伏席回禮:「免禮,請起。」又吩咐,「來人,把紹兒帶來。」

孫紹蹦蹦跳跳地出來了,見了黃蓋的女兒,欣喜道:「你來了。快,我們去後院玩。」

大喬叮囑道:「不要欺負妹妹,好好玩耍。」

兩個孩子蹦蹦跳跳跑到後院去了。侍從給黃氏夫婦獻上清茶。寒暄了幾句,大喬問道:「據說黃將軍明日就要出征?」

黃蓋道:「正是,多謝夫人垂詢。」

大喬道:「將軍覺得此次出征,勝算幾何?」

黃蓋道:「勝負未敢逆料,但只要黃蓋有一條命在,就不能看著曹操入我東吳。」

大喬不答,呷了一口茶水,輕輕地說:「據外間傳聞,曹操此次出兵,是為了我們喬氏姐妹?」

黃蓋激動道:「原來夫人也聽說了,這都是百姓妄言,曹賊想篡漢自立已久,只是畏懼我家主公,倘若此番佔領東吳,就無所顧忌了,其他都是借口。」

大喬點了點頭,道:「可是,我卻覺得曹操是個英雄。」

此言一出,黃妻大驚:「夫人,你……」黃蓋更是無比惶恐,多年來,他和這位大喬夫人共享一個天大的秘密。雖然這個秘密破壞了他心中對孫氏的忠誠觀念,但是他不惜忍受這個破壞,並因此覺得幸福。在戰場上,他感覺自己是個冷血的殺手,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大喬夫人的時候,所有的雄心壯志都一下子消弭於無形。這究竟是為什麼,他想不清楚。

正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時候,這時後院傳來小孩哭聲,黃蓋當即吩咐妻子,「你去後院照看孩子們,我和夫人在此商談國家大計。」

黃妻看了黃蓋一眼,應道:「好。」又向大喬道,「夫人,失陪了。」

大喬點頭道:「你去罷。」黃妻慢騰騰走了。

黃蓋望著大喬,心情激動:「夫人。」大喬笑道:「將軍,你從心底里評判,你認為曹操不是英雄嗎?如果曹操不是,那麼孫策又何嘗是,難道他就比曹操更加忠心漢室嗎?」

黃蓋站起來,不顧嫌疑,關緊門戶,又回來落座,低聲道:「夫人,老臣請夫人言語千萬謹慎,老臣知道夫人心中不樂,但事已至此,夫人又生下了孫氏血脈,何必自苦如此?」

大喬眼淚漣漣:「當初我就請求將軍讓我死在亂箭之下,將軍又何必捨命救我。」

黃蓋道:「老臣奉主公嚴令,豈可輕忽。況且夫人美貌絕代,上天生之不易,怎可輕生,辜負上天厚意。」

聽黃蓋這樣言語木訥的人說出這樣的話,大喬也不禁破涕為笑:「將軍又非上天,怎知其不易?」

黃蓋懾懦道:「這是老臣第二次看見夫人笑了。」

大喬擦擦眼淚,輕輕地說:「也是我自從被孫策搶來之後,第二次笑。」她這句話一出口,發現黃蓋臉色激動,眼中溢出奇異的光彩,想說什麼,但迅即又眼光黯淡,嘆了口氣,止住了。

大喬低聲道:「也罷,將軍是忠厚之人。雖然如此,還是多謝將軍當日捨身救助之恩。明日將軍就要遠征,我為將軍彈首曲子,以壯行色罷。」

黃蓋低首道:「豈敢豈敢。」

大喬不答,跪坐琴邊,手指揮動,琴聲如泉水一般泊淚流出,伴著琴聲,她嘴裡還唱著:「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黃蓋聽著曲子,暗暗品味唱詞,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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