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燒博望坡 政壇老手吳氏

雖然很不情願,還是得聽周瑜的建議,去問問母親。對於母親,孫權一向敬畏,且不理解自己怎麼會是這個女人的兒子。處死王晟宗族的時候,他也被帶到刑場上觀看。他還依稀記得小時候,親眼目睹王晟和父親孫堅正式訂交,結為異姓兄弟的場景。王晟帶著他的妻子來了,和父母兩個相見,互告年庚,酹酒酬酢。是的,大漢的風俗,兩個男人之間,如果只是嘴巴上說的交情,而不互相出見父母妻子的話,那就不會是真正的交情。只有讓妻子都互相拜見了,那才說明,他們將來有著共同保護對方家族的義務,這是大漢世間不成文的規矩,是約定俗成的道義,絕不應當違反。可是母親卻赤裸裸地把它踐踏了,而且踐踏得那麼無恥且肆無忌憚。他不懂得母親的心為什麼那麼惡毒,這不是那個當年和王晟的妻子一起對飲歡笑的母親,那時的她,看上去是多麼溫柔婉順啊!

尤其是,他哥哥孫策強迫王晟親眼觀看自己妻子宗族處死的慘狀時,他母親還假模假式地勸慰王晟。這超出了「惡毒」兩個字所能評價的範圍,那麼該用什麼字來形容呢?

想起這些,他就覺得一陣乾嘔。母親是個極有心計的人,他相信她的冷酷是天生的。他聽說過母親為什麼會嫁給父親孫堅的舊事。當年孫堅聽說母親有美色,就派人求婚。母親的吳氏宗族一家都覺得孫堅為人狡猾殘忍,紛紛提出反對意見。母親卻說:「諸君既然知道孫堅的為人,卻拒絕將我嫁他,不是給宗族自取禍釁嗎?為了宗族的安全計,還是讓我嫁罷。如果他對我不好,那也是我的命。」

那不是她不甘於接受的命,而是她的願望,她的願望就是要嫁給父親那樣凶狡的人,通過父親的凶狡給自己的心輸送快樂。孫權一直這麼覺得。

「你阿兄一死,曹操就敢讓你遣送質子,真是豈有此理!」聽了孫權的彙報,吳太夫人果然大怒。

孫權額上冒汗,嘴裡只是本能地回答:「母親息怒,都怪兒子無能,讓母親擔憂。」

周瑜勸慰道:「太夫人息怒,主公雖然年少,卻一向多謀善斷。曹操如此驕慢,都是欺臣等無能,不足以藩護江東。」

張昭也稽首道:「老臣庸碌,辜負太夫人厚望,死罪死罪。」

吳太夫人看了一眼張昭,道:「子布請起。」又很快轉向周瑜,「公瑾,君且說說,此事當如何應付,老婦洗耳恭聽。」

周瑜抬頭,急切道:「既然太夫人不棄,臣就冒死直言了。周朝的時候,楚國初建,方圓也不過百里,而後楚國歷代君主前赴後繼,單路藍縷,開疆拓土,最終連綿五千餘里,蔚為大國。如今主公仰仗父兄餘蔭,擁有六郡之地,兵精糧足,正可以割據一方,觀天下之變,豈能送質子給曹操?一送質子,便會受曹操掣肘,再無南面稱孤之樂。因此,臣以為萬萬不可遣送質子。」

吳太夫人不由得拍起掌來,叫道:「很好,公瑾,不枉我死去的策兒對君一直欣賞有加。」她轉而對孫權道,「聽見了嗎?公瑾和你死去的阿兄情同手足,我一向也把他當兒子看待。你今後也要把他當成你的兄長,時時請教。」

孫權懾懦道:「是,母親。」

吳太夫人又道:「好好款待曹操使者,裝辦厚禮,讓他回去覆命。至於我們這邊,繼續休養生息,以觀時變。荊州劉表懦弱無能,你的目標,應當在他。如果能取得荊州,既為你的父親報了大仇,也有足夠的力量和曹操抗衡。」

孫權又機械地回答:「是,母親。」

「明年春水一漲,就是出征的良機。」吳太夫人槍然道,「黃祖那老豎子,害死我的夫君,不知什麼時候可以拿他的首級來祭奠。」說著,她的眼淚出來了。

周瑜和張昭都趕忙道:「請太夫人節哀。都是臣等無能,不能早日梟仇人之首,祭奠先將軍。」

吳太夫人擦了擦眼淚,指著孫權道:「是我這個兒子無能罷了,豈怨諸君。」她頓了一頓,又道,「據說左將軍劉備投奔劉表了,此人聲名聞於天下,恐怕是個勁敵。」

周瑜臉上有點不屑:「劉備,一亡徒耳,在中原屢戰屢敗,惶惶如喪家之犬,恐怕算不得什麼勁敵。」

吳太夫人笑了笑:「若我東吳都是公瑾這樣的曉將,何愁天下不克?不過,劉備能讓曹操也對之忌憚,讓袁紹、劉表都不惜屈尊致禮,厚待有加,必有不凡之處。他屢敗屢戰,也許只是因為時運不佳。趁他現在未得劉表重用,我們要儘快攻拔荊州。一旦劉備在荊州羽翼豐滿,我們就後悔莫及了。」

三人面面相覷,應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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