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我要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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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在灑滿月光的小山周圍仔細觀察了一番,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手伸到脖子下面,按摩著喉結。羅西看見他青腫的傷口像扇面一樣展開。

夜風像一隻溫柔的大手,撫摩著她的眉毛。它柔和而又溫暖,帶著夏季的芳香。風中沒有潮濕的霧氣,沒有東城大湖附近那種陰霾的氣息。

「羅西,這事真的發生了嗎?」

在她還沒有考慮怎樣回答之前,一個倉促的聲音插了進來。

女人!你!女人!

這是紅衣女人,羅西覺得她現在穿的是一件藍色大衣,儘管在月光下不能完全確定。「溫迪·亞洛」站在山半腰。

「把他帶到這兒來!沒有時間了!快點兒過來!這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羅西仍然挽著比爾的胳膊,她想帶他一起往前走,但他拒絕了。他吃驚地看著山下的「溫迪·亞洛」。諾曼在他們身後門聲悶氣地、恐怖地吼叫著她的名字,比爾聽到後怒火中燒,但仍然紋絲不動。

「羅西,那女人是誰?」

「別管那麼多了,快走!」

這一次她不再是輕輕地拉,而是使勁兒拽他的胳膊,幾乎要發瘋了。走了十來步後,他咳嗽得更加厲害起來,眼珠都鼓出來了。羅西脫下他為她租來的夾克衫,把它扔在草地上,隨後是毛衣,只留下貼身的一件無袖套頭汗衫。臂環套在胳膊上剛合適,她頓時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這力量來自內心還是來自真實已經沒有多大關係。她迅速回頭看了一眼,以為諾曼會追過來,但是沒有,現在還沒有看到。她只看到了馬車,沒有套韁繩的小馬駒在月光皎潔的草地上嚙咬著青草。她記得以前見過同樣的情景。這時畫面又換了。背對著畫面的不再是那個穿短裙的女人,而是一個看上去像有角惡魔般的怪物。她想,它的確是惡魔,不過也是人。它是諾曼。她記得在子彈划過的明亮瞬間曾經看見他頭上長出了牛角。

「那個女人,為什麼走這麼慢?快點跑!」

她用左手摟著比爾,他的咳嗽開始緩解。她支撐著他下山,「溫迪·亞洛」正在那裡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羅西幾乎已經是架著比爾走了。

「你是……誰?」當他們走近時,比爾問那個女黑人。他突然又爆發了一陣咳嗽。

「溫迪·亞洛」沒有理睬比爾的問題,她伸出自己的手,從另一邊攙扶著他,使他不至於倒下去。她對羅西說:「我們必須快點兒,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羅西說。

「我們必須快馬加鞭了!」

她們二人支撐著比爾,向那座公牛神廟走去,身邊帶著長長的影子。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座建築物的巨大黑影,看似一隻飢餓難耐的怪物。羅西心懷感激地跟著亮光中的「溫迪·亞洛」往前走。

神廟後面的荊棘叢中,一件玫瑰紅裙式外套就像掛在衣勾上一樣懸掛在樹枝上。那正是一模一樣的兩件中的另一件。羅西沮喪地看著它,但一點也不感到吃驚。這是一件羅絲·麥德式短裙,那個說起話來跟她一樣甜潤、沙啞的女人穿過的那種古希臘式無袖束腰裙。

「穿上它。」女黑人說。

「不,」羅西有氣無力地說,「我不敢。」

「回到我這兒來,羅絲!」

比爾聽到聲音跳了起來,轉過頭去。他睜圓雙眼,皮膚比月光還要蒼白,嘴唇在顫抖。羅西也很害怕,但是她感到在害怕的下面還隱藏著怒火,就像有條巨大的鯊魚在繞著小船打轉。她懷著絕望的心情希望諾曼不會追上他們,油畫在他們身後啪略一聲就此關閉。但是她明白這種事情不會出現,諾曼已經發現了這幅油畫,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進入這個世界。

「回來,你這雜種!」

「穿上。」那個女人重複著。

「為什麼?」羅西問,但她的雙手已經開始行動起來,她穿上短裙,『為什麼我非穿不可?」

「因為她要你這樣做,她能夠得到她所需要的一切。」黑女人看著比爾,他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羅西。「請你轉過身去,」她告訴他,「你不能看見她的身體,否則你的眼睛會掉出來,轉過身去,這是為你好。」

「羅西,」比爾不敢肯定地說,「這一定是個夢,對嗎?」

「是的,」她說,毫無生氣的聲音里露出一種深思熟慮的語氣,她以前從來不用這種語氣說話,「是的,一點不錯。就照她說的去做吧。」

他輕快地轉過身,像一位士兵遵命向後轉。現在他面朝建築物後面的一條狹窄的小路。

「脫掉身上那件馬具,」女黑人說,不耐煩地用手指了指她的胸罩,「束腰裙底下不能穿這玩意兒。」

羅西解開胸罩拿下來,不等解開鞋帶就直接扒掉了運動鞋,最後脫下了牛仔褲。當她身上只剩下一條樸素的白色內褲時,她站在那裡用詢問的目光注視著「溫迪·亞洛」。她向她點了點頭。

「還有那一件。」

羅西脫下了內褲,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樹枝上取下那件古老的無袖束腰短裙,把它穿在身上。女黑人走過來幫她。

「我知道怎麼穿!離我遠點兒!」羅西怒氣沖沖地頂撞著她,像穿體恤衫一樣,把那件古典式無袖束腰裙從頭上套下去。

「溫迪·亞洛」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羅西,甚至當她在肩膀處發生了小小的麻煩時也沒有走近幫她。一切停當以後,羅西裸露著右肩,臂環在左肘部閃閃發光,她已經變成了油畫上那個女人的形象。

「你可以轉過來了,比爾。」羅西說。

他轉過身來,從頭到腳仔細地端詳著她,他的目光在華麗棉織物緊貼著的乳房處停留了一會兒,羅西並不介意。「你像另一個人。」他終於說道,「像一個危險的人。」

「事情在夢中就變成了這樣。」她說,她又一次聽到自己冷若冰霜、深思熟慮的聲音。她討厭這種聲音……但是她也喜歡它。

「你需要我告訴你該做些什麼嗎?」女黑人說。

「不,當然不需要。」

羅西升高了嗓音,她喊出的聲音既富有野性又和諧悅耳,已經完全不是她的聲音,而是另一個……除非這是另一個羅西的聲音,這的確還是她的聲音。

「諾曼!」她喊道,「諾曼,我在這裡!」

「耶穌基督,羅西,請別這樣!」比爾透不過氣來,「你瘋了嗎?」

他試著抓住她的肩膀,她不耐煩地甩掉他的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像「溫迪·亞洛」一樣退後了一步。

「這是惟一的出路,也是正確的方法。此外……」她閃爍其辭地看著「溫迪·亞洛」,「其實我用不著非做不可,是嗎?」

「是的,」穿藍色睡裙的女人說,「女主人可以自己來做。如果你想妨礙她或者想幫她,她會讓你後悔。你要做的就是那個雜種認為是個女人都能做的事情。」

「把他引誘過來。」她喃喃地說,目光在月光下閃爍著。

「說得對,」那女人回答,「把他引誘到通向花園的小路上。」

羅西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開始召喚諾曼。她感到肉體上的臂環像是一股奇怪的、令人欣喜若狂的甜蜜火焰,它使她喉嚨里發出的聲音那樣洪亮,像德克薩斯看林人的喊聲,她在迷宮中為了讓嬰兒哭出聲曾經用那種聲音吼叫過。

「下……來……諾曼」

比爾吃驚地看著她。她雖然不喜歡,但仍想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他是個男人,不是嗎?有時男人也得學著害怕女人,有時女人只能用這種方法保護自己。

「接著喊,」黑女人說,「我跟你的男人就在這裡等你,我們會很安全;那人會從神廟裡走過來。」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總是這樣做。」黑女人簡短地說,「記住他是什麼。」

「一頭公牛。」

「沒錯,一頭公牛。你就是那個編製絲綢小帽引他上鉤的姑娘。切記,如果他抓住你,沒有任何魔法可以擺脫他,很簡單,他會殺了你。我和我的女主人一點也救不了你。他想喝你的血解渴。」

我比你更清楚這一點,羅西想到。我很多年以前就知道。

「別去,羅西,」比爾說,「跟我們待在這裡。」

「不。

她推開他,感到小腿上扎進一根刺,疼痛的感覺和她喊叫的感覺一樣使她著迷,甚至順腿流下來的鮮血也變得很可愛。

「小羅西。」

她轉過身。

「你必須走在他前面。知道為什麼嗎?」

「是的,當然知道。」

「你說他是只公牛,這是什麼意思?」比爾問她。他聽上去很擔心,還有些生氣……羅西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愛他,她想她以後也不再會有了。他看上去那樣的蒼白無力。

他又開始咳嗽了。羅西用一隻手放在他胳膊上,又害怕他會躲避她的手。但是他沒有。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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