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尼德利·費斯克法官外貌和藹,心思卻跟剃刀一般鋒銳。他瞥向地檢署的第一把好手摩里森·歐斯比。

「檢方可以行使否決權。」費斯克法官說。

歐斯比專註地研讀陪審團名單旁的註記資料,頭也不抬地回答:「檢方目前無異議。」

費斯克法官望向佩利·梅森。

「辯方可以行使否決權。」

梅森站起來,嚴肅地說:「辯方對這份陪審團名單非常滿意,庭上。」

歐斯比似乎吃了一驚,不敢置信般地抬起頭來。這麼一件重要的謀殺案,辯方竟然沒有否決任何一位陪審團員的資格,實在是件奇怪的事。

「讓陪審團員宣誓。」費斯克法官指示書記。

陪審團宣誓之後,費斯克法官說:「不在陪審團名單上的人,現在可以離開法庭了。陪審團的團員們,你們在審視過證據之前,不可以對這件案子下任何的評斷或是意見。團員們不可以討論本案的證據,也不能讓別人在他們面前討論。本庭現在休庭十五分鐘,在十點整重新開庭。」

費斯克法官起身離席。

梅森轉向坐在他身邊的德瑞克和戴拉。

「這真是律師的惡夢,」梅森說。

「我得坐在這兒聽檢方提出證據,但卻完全無法提防他們會出什麼絕招。」

「被告什麼也沒說嗎?」德瑞克說著,望向莫利·伊登和薇安·卡生所坐之處。

「一個字也沒說。」梅森說。

「檢方的確有絕招,」德瑞克說。

「但是他們一直深藏不露,歐斯比更是諱莫如深。」

「我知道,」梅森說。

「但是他最好不要太過自信,我會用盡所有計策,我會守法,但我也會逼他必須證明被告的罪行完全沒有一絲合理的可疑處。這個案子幾乎完全建立在間接證據上,法律規定,如果間接證據可以用除了有罪之外的任何合理的假設去解釋,那陪審團就必須接受這個假設,判被告無罪。當然啦,檢方也必須證明被告的罪行沒有一絲合理的疑點存在,只要陪審團的心裡有一點懷疑,他們就必須判被告無罪。」

「這正是法律的精神所在,」德瑞克說。

「被告不必證明自己無罪,而檢方必須證明被告的罪行沒有任何合理的疑點。被告可以靜靜坐著,在沒有證明有罪之前,他都是無辜的。」

費斯克法官重回法官席,陪審團員也一一就座。新聞界已經將這件一屋二主,又一同被控謀殺的案子炒成了今年最大的新聞。

這時大家也都認為梅森「如墜五里霧中」,他的當事人不肯告訴他這件案子的細節,更加不願意對新聞界發表任何聲明。

有些記者暗示這只是梅森故弄玄虛的手法,但其他人卻相信梅森的確也跟大家一樣不清楚這件案子的內情。這件案子涵蓋了性的吸引力、神秘的謎團以及強烈的戲劇性,再加上不尋常的背景,使得法庭上擠滿了旁聽者,連庭外的走廊上也站滿了人。

「檢方是否要做開場白?」費斯克法官問道。

歐斯比點點頭,站起來說:「如果庭上,還有陪審團的諸位先生女士允許,這將是我所做的最簡短的一次開場白。死者洛林·卡生和被告薇安·卡生是夫妻,他們相處不睦,薇安·卡生要求離婚。同時另一位被告莫利·伊登僱用洛林·卡生替他蓋了一棟房子,房子是蓋在被告伊登向洛林·卡生購得的兩塊地上。我不想牽扯出太多的法律細節,但結果是這兩塊地分別屬於死者洛林·卡生和其妻薇安·卡生。法庭判決之後,薇安·卡生在地界上豎了一道鐵絲網,將這棟房子區分成兩部分,莫利·伊登則擁有原本屬於卡生的那一部分。

「這兩位被告都對洛林·卡生心懷怨懟。薇安·卡生是因為她覺得丈夫隱藏了部分財產,在打離婚官司時欺騙了她。檢方的證據將會顯示她的疑心是真的。莫利·伊登則由死者手上買了兩塊地,並且僱用他在這兩塊相連的地上蓋了一棟房子。他發現卡生在土地的所有權上欺騙了他,因此莫利·伊登的房子事實上有部分是蓋在不屬於他的土地上。

「檢方將要證明,洛林·卡生的確將部分財產隱藏在一個他以為不會有人發覺的地方——在他替莫利·伊登建的房子里的游泳池邊的秘密金庫里,而這個秘密金庫剛好是在屬於薇安·卡生的那一邊土地上。

「洛林·卡生在今年三月十五日到該處去打開了他的秘密保險箱,顯然他打算把藏匿的資產留在那兒,他覺得不會有人懷疑他藏匿資產的地方就在他即將離異的妻子的屋檐下。然而他太過自信了。這兩名被告找到了保險箱,然後殺害了洛林·卡生。他們要不是冷血地計畫這次謀殺,就是在找到保險箱後與卡生口角,然後殺了他。

「被告薇安·卡生等到她的前夫透露了金庫的地點,便光著身子從游泳池裡取出了為數不詳的現金和至少價值十五萬美元的債券。我們於謀殺案發生當日在佩利·梅森的手中發現了這批債券。

「洛林·卡生髮覺了這些事,所以兩名被告聯手將他殺害。檢方的確將仰賴一些間接證據來證明被告有罪,但間接證據也是很好的證據。檢方會在無一絲合理懷疑的情況下,向你們證明被告聯手殺害洛林·卡生,然後試圖隱藏犯罪的證據。

「本州的人民依賴你們來執行正義,謝謝。」

歐斯比走回他的位置上坐下,他的態度顯示他覺得這是一件苦差事,然而又決心將它完成。

梅森放棄開場白。

接著,歐斯比以平靜而職業化的態度,開始傳喚一連串的證人上證人席。

他首先傳喚一名法醫,後者作證說,他認為洛林·卡生在他檢驗時已經死了三、四個小時,因此死亡時間是在三月十五日上午十點到十二點半之間。

法醫認為,他是因為被一把八寸長的刀刺穿心臟而立即死亡,沒有什麼外傷,但體內大量出血。死者在遭受致命的一擊之後便死在原地,沒有移動過,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在倒地之後還在地上爬行,做垂死的掙扎。

接下來,歐斯比呈上在審判期間的公證財產判決書,指出建造那棟房子的土地有一塊屬於薇安·卡生,另一塊則屬於洛林·卡生。他也呈上一份公證過的禁制令,禁止洛林和他的代表、關係人以及生意上來往的人士進入薇安·卡生的產業。

歐斯比也傳喚了測量員,後者作證說,薇安僱用他來測量地界,並要他在星期六上午把一切都準備好;他也證明薇安請了一名鎖匠打開邊門,以及房子這一邊所有的門,並且配了鑰匙。她讓他在離地界的兩寸之處築起一道鐵絲網。

證人說,他一直等到鐵絲網完工,檢查過這一切都是在薇安的土地上距地界兩寸之處進行的。

「被告薇安·卡生,」歐斯比問證人。

「當時是否跟你提過,她為何要把鐵絲網築在距離地界的兩寸之內?」

「有。」

「她說什麼?」

「她說,莫利·伊登只要伸一隻手指穿過鐵絲網,就算違反了禁制令,她就會告他藐視法庭。」

「她是否有提到她對死者,也就是她前夫的觀感如何?」

「她說,她連他走過的土地都討厭。」

「她還說過其他的話嗎?」

「她說他是個惡棍、卑鄙的傢伙,她恨不得一刀捅進他的心臟。」

歐斯比意味深長地瞥向陪審團。

「請證人重複最後一句話好嗎?」他問。

「她說什麼?」

「她恨不得一刀捅進他的心臟。」

「你可以反詰問了。」歐斯比說。

梅森對證人微笑。

「你有沒有離婚經驗?」他問。

「我自己沒有。」

「你的朋友呢?」

「有人離過婚。」

「你是否認識其他離過婚的女人?」

「認識。」

「你是否在她們剛離婚不久,心情不好時跟她們談過話?」

「有的,先生。」

「說真的,」梅森和藹地微笑。

「有多少人曾說過她們想一刀刺死前夫,或是她們的前夫是大惡棍,她們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之類的話?」

「等一下,等一下,」歐斯比說。

「這不是反詰問,這種問題既不切實際,更與本案無關。證人不是離婚專家,我傳喚他也不是要證明他是。」

梅森說:「我認為這樣反詰問並無不當,請庭上諒察。當然啦,如果檢方害怕證人的回答,我就收回這個問題。」

費斯克法官說:「你沒有必要加上最後那句話。」

「我並不怕證人回答問題!」歐斯比惱怒似地說。

費斯克法官道:「我想我會判反對成立,我也懷疑這是不是恰當的反詰問。你還有別的問題嗎?」

梅森仍舊和藹地對證人微笑。

「當被告薇安·卡生說她想一刀捅進她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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