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將軍歸來 對將軍的百般奉承

由於公眾歡呼擁戴的程度,在以後幾天中,麥克阿瑟行動舉止之莊嚴隆重,儼如羅伯特·李或是「黑傑克」·潘興 再世。這個國家對一場打不贏的戰爭感到厭倦,對哈里·杜魯門繞過半個地球要幹什麼感到困惑不解。麥克阿瑟的演講為這個國家提供了一種乍看之下光彩照人的新選擇,即呼籲要恢複美國的莊嚴和強大,甘冒民族的風險也在所不辭。美國人對麥克阿瑟的歡呼擁戴原因很多——給予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贏得的尊敬,而他從未回國領受過這種尊敬;支持7月4日的愛國主義,這一愛國主義在1945年軸心國戰敗之後不知為何已經有所消逝;而且,麥克阿瑟同杜魯門形成了鮮明的對照:一個是極具英雄氣概的士兵,一個是仍被許多美國人認為是偶然當上總統的人。

於是,許多唱片公司急急趕製出麥克阿瑟講演的唱片,小玩意商販們出售特大號的著名玉米芯煙斗的複製品和帶有麥克阿瑟頭像的馬克杯。人們從雜誌報紙上撕下他的照片貼在牆上,就像幾年前他們為富蘭克林·羅斯福所做的那樣,那是美國渴求一位英雄的另一個時代。

最精彩的表演是在紐約,正如《紐約時報》所說,紐約市「呼號喧嚷幾近力竭」。在曼哈頓,歡迎的隊伍從巴特利大街一直到中城區再折回來,延伸19英里半。估計有750萬人(這是1945年歡迎艾森豪威爾時的人數的兩倍)從窗口和房頂上俯身,爬上交通信號標誌桿,在人行道上蹦上跳下,以一睹將軍風采。在華爾街地區,各種彩色紙帶、揉碎的報紙和撕碎的電話號碼簿(傳統的對英雄致敬的方式)猶如雪片紛飛,以致電視拍攝人員抱怨說他們的攝像機很難透過拍攝。麥克阿瑟端坐在一輛敞篷轎車后座,享受著每一刻時光。他在市政廳和聖帕特里克大教堂稍作停留,分別受到了文森特·英佩利特里市長和美國最傑出的天主教教士弗蘭西斯·斯佩爾曼紅衣大主教的歡迎。主教身穿華麗的紅袍,走下台階,趨至麥克阿瑟的汽車邊同他握手。

頭頂之上,紐約市府雇來的放煙飛機噴出煙霧,拼成兩英里長的「歡迎歸來」和「幹得好」的字樣。人行道上麇集的人們揮舞著自製的標語牌和旗幟,上面寫著諸如此類的標語:「上帝把我們從艾奇遜那裡救出來。」「麥克阿瑟永不隱去。」

在領受了紐約的敬意之後,麥克阿瑟隱居在華道夫—阿斯多利亞飯店37-A套房中,為參院的聽證會做準備。(飯店經理為他提供的每天133美元的套房,現在每月只收450美元,而且他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直至1964年去世。「這是我們棲落之地,這是我們久留之地。」他對瓊說。)他知道,這一次的露面遠比他在國會的禮節性露面要厲害,他面對著虎視眈眈的民主黨多數派。如果麥克阿瑟確有理由反對杜魯門在朝鮮問題上的做法,那麼他就必須在一個場合來說明之。在這個場合中,他在其生涯里將第一次受到那些不畏其軍階之高的人們的質問。

對麥克阿瑟來說,華道夫飯店的套房成了他的「小第一大廈」——他東京總部的翻版。他在這裡繼續領取他19 541美元的將軍全薪,政府的一架「星座」型飛機供他調遣,還有惠特尼和其他幕僚。一些良好祝願者——主要是那些著名的共和黨人——前來表示讚頌。麥克阿瑟在華道夫飯店的鄰居、前總統赫伯特·胡佛跟他會見後也喃喃地說什麼「一個從東方出現的偉大五星上將,他是聖保羅的化身」。非官方的來訪者中包括紐約巨人棒球隊經理利奧·杜羅切爾,他給小阿瑟帶來了一些親筆簽名的棒球。

但是麥克阿瑟的正事是準備他打算向參院說明的理由。情況表明,早在當年1月份他就意識到,有朝一日他可能會不得不公開針對杜魯門而為自己辯護。就在那個月,他召來一位老陸軍中的助手、退休的中士,讓其從遠東司令部的檔案中尋找有關他同參謀長聯席會議之間分歧的文件。這名中士同8個助手一起工作了4個月,積攢了21個軍用儲物箱的文件。這些箱子已隨麥克阿瑟的同一架飛機運回美國,另有7隻包裝箱也在嚴密護衛下由海運隨後運到。

來訪者報道說,在4月末,麥克阿瑟已經為聽證會制定好了戰略。他將不做出任何正式聲明。他出席時將是兩手空空,表示要回答問題。麥克阿瑟精明得很,他不會向總統或向參謀長聯席會議發動正面攻擊,他將攻擊政府的薄弱環節——迪安·艾奇遜。麥克阿瑟告訴許多共和党參議員,包括某些將要進入聯合委員會的參議員,他將把艾奇遜作為他的「主要目標」。

4月的最後幾天,還有兩個問題仍然不清楚。現在共和黨人既已是麥克阿瑟事實上的支持者,那麼在支持麥克阿瑟提倡的立場方面他們將會走多遠?一旦這些感情激動和喧嘩叫嚷歸於沉靜——美國人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快——那麼能有多少公眾會接受或理解將軍所說的話呢?較為愚鈍的共和黨人顯然沒有認真聽麥克阿瑟的講話。參議員威廉·詹納就是其中一位,他興高采烈地高聲叫喊說,麥克阿瑟反對對歐洲的軍事援助。麥克阿瑟當然沒有干過此事。參議員羅伯特·塔夫脫的確了解麥克阿瑟的兩個大陸戰略,他宣稱說:「我一貫贊同麥克阿瑟將軍的計畫。」事實上,塔夫脫曾努力削弱兵員徵召,限制把部隊派往歐洲,並想拆散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因為它可能刺激俄國人打仗。麥克阿瑟講話幾天之後,塔夫脫又把他的老調之一拿來重彈:「我們一定不要讓我們的國家承擔過多的義務。……我們所能做的事情,必定是有一個明確的限度的。」但是麥克阿瑟曾經堅定地說過:「有那麼一些人宣稱,我們的實力不足以同時保護兩條戰線。……我認為這是失敗主義最明顯不過的表現。」這兩者之間的不一致並未使塔夫脫有什麼公開的難堪,他繼續讚美將軍。共和黨還有其他的自相矛盾之處。共和黨人本來曾大聲斥責杜魯門把部隊派往朝鮮,麥克阿瑟的抱怨卻是說杜魯門沒有派去足夠的士兵。當賓夕法尼亞州參議員愛德華·馬丁大聲反對那個「下令出兵朝鮮的倉促的午夜決定」時,麥克阿瑟卻說:「從軍事觀點看來,那個決定卻證明是正確的。」

但是共和黨既已接納了麥克阿瑟,眼下就得同他攪在一起。他有著確定無疑的使用價值——他可以用來使政府感到難堪,可以用來幫助共和黨人增強他們的理由,即杜魯門是一個糟糕的總統,錯誤地用了艾奇遜之流的人物。但是任何一個共和黨人,他只要清醒地分析一下麥克阿瑟的主張,看一看麥克阿瑟的建議同當時在共和黨內佔主流地位的中西部孤立主義者的意見是多麼格格不入,他就會有充分的理由來重加考慮。

輿論則是另一回事。麥克阿瑟演講後即進行的一項蓋洛普民意測驗表明,54%的公眾贊同他封鎖中國海岸、轟炸紅色中國在「滿洲」的基地以及幫助國民黨入侵大陸的提議,但有34%的公眾反對。只有30%的人希望同中國打全面戰爭,但是一個微弱的多數(46%對38%)認為,蔣介石軍隊如能得到美國的後勤支援,就能擊敗大陸的共產黨。美國人還以6對1的多數認為,美國應當捍衛台灣免受共產黨的襲擊。綜觀民意測驗,頭幾輪很明顯是屬於麥克阿瑟的。

但是對他的支持也有弱點。只要仔細閱讀他的話,就會發現其中包含著一些使人困惑的成分。例如,麥克阿瑟曾說過,假如美國照他的建議去做,蘇聯人「未必」會參戰。那麼,美國真的想要冒著同俄國打全面戰爭的風險來解決朝鮮衝突嗎?最初幾天的新聞報道說,「白宮郵件室里堆滿了潮水般的函電」,其中大多數是憤怒譴責總統的。確實,公眾書面寫來的反饋是尖刻的,並最初以2對1的比例(4月13日為止的那個星期里是8 677對4 322)反對罷免麥克阿瑟。但是兩星期之後,郵件差不多是打成平手(10 448贊成,10 617反對)。至5月7日,白宮已收到84 097份函件,37 708份支持總統,46 389份反對他。也就是說,大約45%擁護,55%反對。但是由於人們更傾向於在憤怒的時候而不是高興的時候寫信,所以白宮認為來函反映的結果是平局,甚至是小有優勢。

再者,白宮和客觀的新聞觀察家們都一致認為,懷有敵意的報刊發行人煽起了大量親麥克阿瑟的情緒來使杜魯門名譽掃地。他們並沒有寬恕他,因為儘管他們曾向選民們灌輸了強烈的反對意見,他還是贏得了1948年的大選。正在朝鮮的作家詹姆斯·米切納把關於解職的新聞報道稱作「美國報業史上最骯髒的日子」之一,而且把這歸咎於那些厭恨杜魯門的報刊發行人。米切納說:「一位電台記者必須在採訪了17名士兵之後,才能找到1名同意把自己的聲音播出去,這名士兵還要可憐巴巴地問『他們為何如此對待將軍』。其他16名士兵所說的話其實是更好的新聞報道,但是沒人需要。」朝鮮戰地指揮官們並沒有把麥克阿瑟解職一事看作是全國大難臨頭。《紐約時報》的默里·舒馬赫從第8集團軍總部報道說:「在校級軍官中,普遍的感覺是:東京總部與在朝鮮的第8集團軍之間的關係將會更為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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