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藏的落語會,在百貨公司樓上的展演聽舉行。寬敞的會場呈現爆滿盛況。
一開始的《當鋪戲》,似乎原本就是關西的段子。這次由關西的大師表演。
話說,接下來便是圓紫先生的《淀五郎》。
今天我有事想請教,不過在那之前,得仔細思索圓紫先生就《淀五郎》出的「考題」。
當然,先代大師的錄音帶我反覆聽了很多遍。遺憾的是,圓紫先生版的《淀五郎》沒製成錄音帶,我無法作弊。
於是,我比平時更拚命聆聽。如圓紫先生所書,幾乎完全照本宣科。或許就是因為沒什麼個人特色,才從選集中剔除。不過,那並不表示內容無趣,而是這段子只能這麼表演。
倘使圓紫先生沒提示,我可能聽不出與先代的差異。幸好,我總算……似乎總算找到答案。
表演結束後,我離開會場,走進大馬路對面的咖啡店。由於這裡營業到比較晚,圓紫先生指定在此碰面。
「怎麼樣?」圓紫先生一坐下便問道。他的演出早已結束,所以來得很快。
我小心抬起眼,誠惶誠恐地回答:「……『糟糕,搞砸了』。」
圓紫先生莞爾一笑,向服務生點杯可可。
「對嗎?」
「嗯。」
我鬆一口氣:「那句台詞就是《淀五郎》的『刺』吧?」
「沒錯。」
聽錄音帶,先代的版本是:即便頻呼「快點」,團藏仍站在花道上不肯移動,淀五郎見狀咕噥「糟糕,搞砸了」。
「您這麼一提,那句話確實令人耿耿於懷。」
「是的,他不該在那個地方察覺自己『失敗』、『演技太差』。」
圓紫先生版本的淀五郎,在那一幕狐疑地說「這是怎麼回事」。一時之間,他還無法理解現場的狀況。
「那麼,在休息室里,淀五郎面對團藏的心情自然也會有所不同吧。」
「對。看著低頭的淀五郎,團藏說『我也正想叫你來』,顯然是打算罵他。而後,淀五郎應道……」
我回想著那一幕,試著誦出:「『請問,原本就有由良之助不來判官身邊的表演模式嗎?』」
「是的。青澀又認真的淀五郎若已發覺出錯,絕不可能裝傻,或者該說,他必定開不了口,估計只會不停地鞠躬道歉。」
我點頭附和:「聽對方吐出『請問有這種表演模式嗎』,團藏的反應,依現下的講法,大概是抓狂吧。這也是理所當然,而『有這種模式嗎』是句非常巧妙的台詞。」
「對。這話隱藏著淀五郎的年輕與淳樸,亦能帶出『即便是無人知曉、令觀眾跌破眼鏡的表演方式,名伶團藏想必也清楚』的氛圍。這點不可動搖。如此一來,前面那句『糟糕,搞砸了』,就的確是很『糟糕』了。」
圓紫先生喝一口桌上的可可,繼續道:「現實中,當下直覺自己失敗的醒悟方式或許較自然,可是,在那種情況下,淀五郎最好保持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狀態。臨時受到重用的他,籠罩在喜悅的光環下,還來不及想太多,才會脫口『有那種表演模式嗎』。此外,正因是這樣的淀五郎,即使遭團藏斥罵『乾脆真的切腹吧』,他也不會玩笑帶過,只會愣怔回答『我若真的切腹會死掉』。」
我欣然領會。
「那,通常是怎麼演的?」
「昭和時期最棒的《淀五郎》,無疑是圓生大師的版本。他的是『糟糕,失手了』。而志生大師的版本則同樣意識到自己的失敗,這點實在教人介意。」
圓紫先生就像談著最喜歡的人們,嗓音柔和悅耳:「正藏大師的版本,此段是『不來我身邊,這也沒辦法……』,聽者會覺得莫名拔除了那根『刺』。」
「原版又是如何?」
「你指的是以前嗎?講到落語不得不提到的,便是名人中的名人,第四代橘家圓喬。事實上,『春櫻亭圓紫』的名字,也是這位替初代取的,與我們緣分極深。看他的表演內容速記……」
「是。」
「他的版本中,淀五郎在舞台上心生『疑惑』,謝幕後立刻前往休息室。」
「原來如此。」
「然後,淀五郎對團藏說『我讓您很難演吧』。這句『讓您很難演』,圓生大師也有說,但比起承認失敗,更像不成熟的同劇演員極為一般的客套,所以接『請問那是哪一種表演模式』並不會格格不入。」
圓紫先生又補上一句:「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感想,想必也有聽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