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戰爭開始了!……

「日航全權——悠木」,黑板上寫著如是幾個大字。

編輯部專門為悠木和雅,安排了一張「全權」辦公桌,田澤被任命為「全權助理」。田澤氣得把「固立果森永事件」的剪貼簿,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摔,小聲嘟囔著:「我可干不來!……」

悠木和雅沒有時間做任何準備,就立即走馬上任了。

晚上8點到9點,悠木和雅就像待在沸騰的鍋底煮著。頭上關於事故的片段消息,暴雨一般降下,四周是同事們的大呼小叫,自己簡直就是一個被拳擊手擊打的沙袋。但是,正式消息很快就傳過來了。

跟地面中斷了聯繫的,是日本航空公司123次航班的大型噴氣式客機,是由美國波音公司製造的波音747大型寬體客機,機組乘務員15人,乘客509人。全家一起回鄉過盂蘭盆節的、出差辦公事的,幾乎全都坐滿了。

123次航班於傍晚6點12分20秒,從東京羽田機場起飛,約20分鐘後的6點31分,飛行到伊豆大島以西55公里處時,跟地面突然緊急聯絡說,飛機發生了故障,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又過了10分鐘,到了傍晚6點41分,機長跟羽田機場的日本航空公司,地面塔台指揮中心取得聯繫,說機體右側最後邊的機艙門壞了,機內氣壓很低,所以,飛機正在緊急下降。此後,機長又說過兩次操縱失靈,跟地面的聯繫也就中斷了。

晚上6點54分,123次航班從運輸省東京羽田機場事務所的雷達上消失了。與此同時,駐日美軍橫田基地的雷達上,也看不見123次航班的蹤影了。飛機已經墜落,可以說是毫無疑問的了。緊接著,長野縣南佐久郡川上村的村民,向當地警察報告說:「從崎玉縣方面低空飛過來的一架客機,墜落在群馬縣和長野縣交界處的大山裡,葡萄嶺的山脊上,先後出現了紅色的火球和黑色的濃煙。」

到了晚上7點13分,訓練中的駐日美軍C130運輸機上的機組人員,在橫田基地西北54.4公里處,看見了正在燃燒的大型客機。7點半的時候,日本航空自衛隊百里基地的RF4偵察機,也看見了正在燃燒的機體,飛機墜落現場位於海拔1500米至2000米的大山上……

悠木和雅又斜著眼睛,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正好9點半。悠木把前後左右,圍著他的五、六個人推開,抓起電話,立即撥了記者組副組長佐山的呼機號。佐山現在應該在縣警察局警備二科的辦公室里。晚上8點以前,那裡已經成立了「失蹤飛機對策小組」。

佐山副組長馬上回電話了。

「到底是哪兒啊?」悠木和雅問道。

飛機到底是墜落在群馬縣了,還是墜落在長野縣了,對《北關東新聞》來說至關重要。如果墜落在群馬縣了,就是「發生在我們這裡的事故」,現場採訪的核心,就應該是《北關東新聞》,全報社就得全力以赴。

悠木和雅把電話聽筒放在左耳朵上,右手使勁兒捂著右耳朵。周圍嚷嚷得太厲害了,悠木也不由自主地大聲喊起來:「為什麼還不知道啊?美軍運輸機和自衛隊的偵察機,不是都把距離和方位,已經說清楚了嗎?」

「說清楚了倒是說清楚了,不過,橫田基地是用衛星導航系統估測的。」電話那頭的副組長佐山說,「那玩意兒不太准,差個十公里、八公里的是常事兒。」

悠木和雅暗想,墜落現場明確下來,是需要時間的,這樣等來等去,錯過了截稿的時間,明天可就見不了報了。

「警察出動了嗎?」

「已經一批接一批地奔向葡萄嶺了。這兒的對策小組,也升格為對策本部,今天夜裡還要在上野村,成立現場對策本部。」

葡萄嶺位於群馬縣和長野縣的交界處。負責在縣警察局採訪的文字記者和攝影記者四人,跟著警察過去了,高畸市和藤岡市的分社,也分別過去了一個記者。

安西耿一郎說過,沒有登山經驗的人,夜裡上山等於自殺。悠木和雅本來已經命令,過去的六個記者在車裡待機,不準下車,但是,既然警察要在上野村,成立現場對策本部,就不必在車裡待機,在現場對策本部待機,是更聰明的舉措。悠木和雅決定把上野村,作為《北關東新聞》採訪的前沿陣地。

記者組副組長佐山等著悠木和雅把話說完,立刻滿腔熱情地請戰:「悠木和雅先生,就派我到現場去吧!……」

「不行!你是指揮員,不能離開指揮位置。」

「這地方你再安排一個人,不管怎麼說,你得叫我去!……」佐山強硬地說。

「還不知道到底掉在哪兒了呢!」

「悠木先生!……」佐山有點兒急了,「不管它是掉在了群馬縣,還是掉在了長野,作為一個記者,趕赴現場,是理所當然的嘛!……」

「你再等會兒!……」悠木和雅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悠木和雅心裡有點兒嫉妒:佐山這個小子,搞不好真有機會,去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失事現場採訪呢。

悠木和雅匆匆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只見辦公室的人,比平時至少多出三倍,你來我往,沸沸揚揚,都趕上搖滾樂演奏會現場了。不過,從人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悠木這個年齡以上的人,已經明顯欠缺了一點兒熱情。面對史無前例的大事故,他們顯得比較淡然。旁邊的岸本,「全權助理」田澤,都是如此,當然,悠木和雅也不例外。

說起發生在群馬縣的恐怖事件,最有名的就是「大久保事件」和「聯合赤軍綁架事件」。雖然說不上太大,但當地記者都認為,那是「以前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會再發生」的重大事件。「大久保」是指把八個婦女連續姦殺以後,把屍體埋在榛名山的事件。「聯合赤軍」簡稱「聯合赤軍綁架事件」,是一起更凄慘的事件,12個人被弄到深山裡凌遲而死,在電視上播出以後,頓時震驚全國。兩個事件先後發生於1971年和1972年,當時的記者稱這兩個事件,為「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採訪過這兩個事件的很多記者,因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簡單一句話概括起來說,他們都成了那兩個事件的受益者。十幾年來,他們一直在靠那兩個事件混飯吃。依靠「大久保」的故事,可以換來美酒佳肴;用釆訪過「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經歷,可以使年輕記者俯首帖耳。

「渾蛋,你是能夠成事兒的人嗎?」簡直成了他們的口頭禪。簡直就像得過奧運會金牌似的,就算以後再也沒有出過好成績,一輩子都能冠以「奧運金牌獲得者」的頭銜。不管有沒有作為一個記者的能力,只要脖子上掛著「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金牌,就能在報社裡挺著胸脯橫衝直撞,儘管那塊牌子,已經是銹跡斑斑了。

在「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中,分別擔任釆訪組長和副組長的追村和等等力,如今都是報社的中層幹部,當時有幸在他們的領導之下,進行取材的悠木和雅、岸本和田澤,也都沾了「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光,直到今天仍然是英雄。

古老而美好的「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時代,恐怕將於今天晚上結束了。世界航空史上最大的事故,在一瞬間使以前的金牌黯然失色。

悠木和雅覺得:自己有一點點沮喪,但是值得高興的是,他很快就戰勝了這種沮喪的感覺。他好像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呢,等了13年了。在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早就為靠「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的報道,支撐門面而感到羞愧了。

編輯部主任粕谷現在,心情一定很複雜吧,早早就任命悠木和雅擔任「全權」負責報導的人,他並不單單是為了明年春天,對悠木和雅的工作安排墊底,更是為了用悠木和雅牽制,影響力越來越大的追村和等等力。只因為當年擔任社會科科長的粕谷,因為分工不同,沒有能夠採訪到「大久保聯合赤軍綁架事件」,如今都控制不了追村和等等力了。如果讓悠木和雅成功地組織了,對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飛機失事的採訪,追村和等等力還敢那麼猖狂嗎?這叫一舉兩得;既用枷鎖鎖住了悠木和雅,又可以抑制追村和等等力。

「必須親臨現場!……」悠木和雅心裡想的,就是這一件事。

不論發出了多少有用的命令和指示,如果沒有親自到過現場,就等於你沒有採訪過這個事件。作為一個記者,只有親臨現場以後,你才可以自豪地說,我採訪過這個事件。

安西耿一郎的笑容,忽然出現在了悠木和雅的眼前。對於安西耿一郎來說,他的現場除了沖立岩,沒有別的地方。雖然沒有來電話聯繫過,但是可以肯定,他一個人坐上火車,已經直奔沖立岩了。從時間上來推算,他已經到達土合火車站了。現在的他,大概正在哼著動畫片《明天的丈》的主題歌,扭著螃蟹步,呱嗒呱嗒地朝登山嚮導中心走呢。

要是安西耿一郎在這裡就好了。

就算是現躉現賣吧,佐山副組長說得很對,如果飛機沒有墜落在群馬縣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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