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讓人覺得好像永無止盡的暑熱,在進入十月之後便急速地消滅了威力。時序進入讓人懷念起長袖襯衫和薄外套的季節。我從背包里抽出幾張紙鈔,買了一件黑色的喀什米爾羊毛背心,將像綿雪一樣輕柔的背心套在連最上面一顆扣子都扣起來的黑色襯衫上。當天如往常一樣站在吧台內側準備開店的工作。即使在夏季天色還亮著的開店時間,空氣中也彷佛摻雜著夕陽的色彩。

「可以進來嗎?」

我聽到一個令我懷念的聲音。抬眼一看,店門的木框中嵌著一個瘦小的少年身影。長長的發梢朝著內側搖曳著。當阿東一腳踏進陰暗的酒吧內時,便對著跟在後面的人招招手。是一個黑色褲裝的影子,比阿東還高的女性。

我想起當初到這家店來時的御堂靜香,差一點就要叫出來。我在性方面的冒險完全從那天開始,可是,來人的走路方式跟御堂靜香不一樣,感受不出有大型的貓科野獸般輕巧的殘酷性。那個女性低著頭穿過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的光柱。也難怪我會搞錯,站在阿東身後的,就是臉頰線條比以前更銳利的御堂眹良。

我說了一聲歡迎你來,指著吧台正面的凳子請她坐下。阿東很熟稔似的坐了下來,眹良則淺淺地坐在狹窄的椅面一角。

「我等你們好久了。喝點什麼?」

我帶著笑容,慢慢地蠕動著嘴唇說道。阿東要了生啤酒,而眹良則跟御堂靜香之前一樣點了螺絲起子。我先將啤酒拿給阿東,然後開始著手調雞尾酒。媽媽酒量好,我想眹良應該也一樣吧?她這陣子以來,一定一直做著一些會磨損她神經的事情。我將干杜松子酒多加了一點,以比平常粗魯的手法搖著搖杯。我會按照客人當天的狀態而在內容上做微妙的改變。三個月的應召經驗對我的酒保工作也助益良多。我將杯墊連同雞尾酒一起滑送到眹良面前。

眹良輕輕地將乳白色混濁的液體送到嘴邊,然後放下杯子,做出把手指頭纏繞上去的動作。阿東說道。

「她說很好喝。」

這句話不用阿東口譯我也能懂。吧台上四處散落著像針一般細、發著光的刮痕,眹良的手在上面跳動著。

「待身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打算重新開始營運俱樂部……我想知道之前媽媽說過的提案你有什麼答案……你願意幫我們店裡的忙嗎?」

眹良的眼神是很認真的,但是阿東卻像玩傳話遊戲一樣愉快。

「太好了,只要有我跟阿領,俱樂部一定沒問題的,因為獨一無二的兩個第一名都到齊了。」

「阿東以後打算繼續做應召的工作嗎?」

阿東聳著肩,用手指頭梳理著他黑色的髮絲。

「我不是說過嗎?我的神經配線是混亂的,我找不到其他可以讓我存活下去的工作啊!當然我也可以在其他的俱樂部工作,不過能跟阿領還有眹良在一起會比較快樂。」

我提起小惠的事。我告訴他們,去向警察密報的是為了讓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大學同學,這次的事件一切都是起源於我。眹良低垂著眼睛,可是阿東卻很乾脆地說道。

「有什麼辦法呢?人要是像阿領那麼受歡迎的話,難免會捲入莫名其妙的紛爭當中。以前我還遇到過一個女客人為了讓我有極致的快感,還想殺了我呢!」

「你沒怎樣吧?」

阿東很慵懶似的點點頭。

「嗯。現在她在福岡的高中當英文老師,我還收到她寄來的賀年片。她好像在跟自己的學生交往。」

當眹良確定我們之間的閑聊告一段落時,她的手又開始動了。我被她那流暢的指頭動作給迷住了。眹良的手讓我想起很多東西。盛著露珠而綻開的花瓣;筆尖渾圓的2H鉛筆滾動的聲音;玻璃剛破裂的藍色斷面;被強風吹得滿天飛的便利商店的塑膠袋。這些都是我見過而又被忘得精光的景象。我聽到阿東的聲音說道。

「關於剛剛的問題你的答覆是什麼……就算媽媽是因為阿領才被抓的,你也不用勉強自己……選擇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好」

一向堅持正義和正道的小惠,總是採用強制性的手段,然而存活於法律和常識之外的眹良,卻在最後的開頭還如此重視我個人的自由意願。她的體貼讓我很感動。

「要是你不嫌棄,我希望能幫俱樂部工作。也想跟眹良和阿東一起工作。大家一起等靜香小姐回來吧!」

這是我看過御堂靜香的信之後自然就浮顯在心頭的決定。在我慢慢地蠕動嘴唇說話的途中,眹良就像安了一顆心似的哭了起來。阿東一口喝光了啤酒,又要了一杯。我連同自己的一杯,將金黃色的液體倒滿在兩個啤酒杯當中。乾杯之後阿東說。

「言歸正傳,今後幾個月,我們都被警方鎖定了,所以暫時還不能活動,大概要等到明年才能開始活動吧?喂,今年剩下的三個月就讓我們一起找事情做,一起去玩玩吧?我想跟眹良小姐還有阿領一起到南島玩。我知道峇里島有不錯的飯店……」

眹良擦乾淚水,帶著笑容凝視著講得正起勁的阿東。我輕輕地將手疊放在眹良放在吧台上的手上面。眹良翻過手掌,緊緊地握住我。我們的指頭交纏在一起。即使沒有打著手語,她的手,也訴說著許許多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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