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應召生活。
不像第一個客人宏美小姐一樣,我把所有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有些人雖然記下了地點和時間,但就是沒辦法把名字和臉孔兜起來,有些人甚至連臉孔都不記得了。開著冷氣密閉著的客房或才剛鋪好的床鋪,不管是在高級的商務飯店的套房,或者在偏遠地區的賓館都一樣,沒有持定的名稱。
那是一個奇怪的季節,陽光雖然強得好像烤箱一樣,卻一點都不覺得熱。彷彿整個世界都戴上淡藍色的太陽眼鏡一樣。我在沒有絲毫熱意的藍色世界裡和幾位女性做愛。年齡從二十幾歲到七十幾歲。有人的體重只有我的一半,有的則有我的1.5倍重之多。這些客人沒有一個相似的,但是回頭想想,我卻覺得自己一直擁抱同一個女人。
美麗的臉孔、嚴肅的臉孔、無法掩飾恐懼或不安的臉孔……,她們有各種不同的面貌,但沒有一個人在我面前完全表露自己的慾望。每個客人都有屬於她們自己的體型和故事,相信對某些人而言,那只是一種表面的裝飾品罷了吧!?真實的慾望都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
可是我並不想看到人們的真實面或內心深處。只要她們有刻意裝飾表面的意念,我就覺得每個女性都是充滿魅力的。嘲笑別人的不良嗜好或者打扮不搭調等等,其實我是做不來的。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極力地想掩飾自己的破碎和缺點,只有擁有黃金般純粹的心靈,永遠走在正途上的人,可以赤身裸體走在外頭。我討厭赤身裸露,所以永遠穿著一襲破碎的衣裳。
記得御堂靜香曾經對我說過。
「阿領總是可以找出任何一個女人身上的魅力,那或許是別人所沒有的特殊才能。」
我在某些地方比較駑鈍,所以在很久之後,才真正了解她這番話的意義。
開始從事應召工作之後的幾個星期,我的手邊攢了不少錢。金錢就跟流水一樣,水路一旦打開、人就會按照自己的慾望恣意使用。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奢華的人,並不想要有豪華的房子、奢侈的餐飲、或華麗的衣服,也沒有想要擁有自己的店面。有人提醒我不要把存款存進銀行里,因此我把錢都放進在代代木公園的跳蚤市場買來的、滿是刮損傷痕的背包里,隨便藏在床鋪底下。
我拿錢的方式都是一樣的。在結束工作幾天後到麴町的公寓,御堂靜香會交給我一個和第一次相同的淡藍色信封。有時候我們會在客廳里聊聊天,有時候只在玄關打聲招呼就走人了、藍色信封里的錢通常都是新鈔,就像玩具紙幣一樣。在我抽出一張紙鈔到街上的便利商店買東西之前,我都有一種超越現實的感覺。
我想到資本主義世界當中的勞動和對等價值的關係,再怎麼想、這些錢都不應該是我在床上的工作所應該得到的正當報酬。我只要陪客人兩個小時左右(有時候根本就沒上床,只是陪著客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而己),就可以拿到有如中國勞工的一個月薪資,或者越南勞工數個月的收入。
走在東京的街頭,發現到處都是漂亮或方便人們生活的事物。精緻的設計外加出人意表的素材或色彩,所有的東西都為了要和我交換金錢而頻送著秋波,還沒到手時確實是充滿了魅力,然而一旦實際買下來,大部分的東西就立刻失去了魅力。
這或許是因為我開始對應召工作產生價值感的關係。一通電話把我叫出去,和不認識的年長女性做短暫的約會,在這短短的時間當中,我可以為對方帶來多大的喜悅啊!?
平常我話不多,還很怕麻煩,可是唯有在這個時候,卻盡全力為對方提供服務,這件事讓我覺得快樂。對我來說,滿足女性或幫助她們,比拿到任何東西都更讓我覺得有趣。不管貼上多昂貴的標籤,名牌商品對我來說都不成問題。結果,其實這正是自認為沒有價值的人所想要的勳章。
在成為應召男之後,我的心態變得比較自由了。以前原本就比一般人少以外表或性別、年齡、工作來判斷一個人,而現在這種傾向比以前更少,在仔細聽完對方的話之前,我會保留所有的判斷。當某個人所說的故事太偏離常理或讓人覺得無趣時,我不會把心抽離身體、飄到遠方,反倒會以更專註的心態去側耳傾聽。因為一個人的慾望與秘密,總是潛藏在這個人受傷的部位或脆弱的地方。
找出每個女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原始慾望,將之從心靈的陰暗處引導到實際的世界使其實現,我開始覺得這就是應召男的工作。
來談談最先讓我了解到這個事實的女性吧!
七月份,我們雖然每星期見一次面,但是我跟她卻從來沒有上過床。性愛並非她所希望的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