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漫漫征途,朱德身不由己意志堅如鋼

張國燾成立偽中央後,即率部南下,制定了一系列的作戰計畫,比如《綏(靖)崇(化)丹(巴)懋(功)戰役計畫》、《天蘆名雅邛大戰役計畫》,殊不知遇著了強硬的川軍,在名山東北百丈鎮與敵決戰,被三面包圍。敵飛機、大炮、步兵連續攻擊數日,我損失慘重。廣大指戰員浴血奮戰,付出近萬人的傷亡代價才得以突圍。部隊英勇頑強的戰鬥,精神可歌可泣,然而也改變不了張國燾南下錯誤路線的悲劇命運。「去成都吃大米」的道路不通,只好退到寶興、天全、蘆山一帶。

冬天來臨,部隊缺衣少食,天寒地凍,生活無著。很多戰士為籌集糧食凍死在雪地里,而活著的又大都得了雪盲症。

凍餒中的部隊,一直艱難地挨到第二年的春夏之交,仍然是飢腸轆轆。

肥胖的張國燾,也因營養的欠缺而消瘦下來。他深知部隊缺糧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作為大軍的一個統帥,他不得不為部屬的生存而憂心起來。

張國燾憂心忡忡地邁進朱德的房間,見朱德正伏案寫著什麼,問道:

「玉階兄,還在用功,寫哪樣文章?」

朱德擱下手中的筆答道:

「劉伯承叫我總結一下山地戰鬥經驗,他們紅大教學需要。你找我有啥事?」

張國燾關心地說:

「玉階兄,看你近來越發黑瘦啦,你要留心身體哩。」

朱德不滿地說:

「大家都在餓肚皮,豈有不瘦的道理!」

張國燾點點頭:

「是啊,得想法讓部隊活下去。」

朱德問道:

「你看怎麼辦?」

張國燾試探著說:

「玉階兄,發動大家出外挖野菜,你看如何?」

朱德回答說:

「野菜能度日,當然是好事,但也不能維持幾天。」

「那麼,我們成立一個野菜委員會,如之何也?」

「當然可以。」

張國燾問朱德:

「玉階兄,近聞有的戰士因亂吃野菜而中毒,昏迷不醒,危及生命。如果我們組織起來去挖野菜,鑒別一下,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就會減少很多麻煩。」

朱德想了一想說:

「近來前方無戰事,我正沒事幹,閑得無聊,能為大家做點事,也是應該。」

張國燾一拱手:

「一言為定。」

朱德溫和地笑了一下:

「好說。」

次日,以朱德為主席的一個二十幾個人的野菜委員會,向漫山遍野的野草地進軍了。

二十世紀新的神農嘗百草的活動開始了。

朱德和大家一起,離開駐地,緩步來到山邊的野草地。春草正綠,一簇簇叢生在向陽的坡地。牛耳大黃伸出肥大的葉子;苦蒿支起纖細的腰身;野蔥在石縫中耷拉著青蔥的頭髮;灰灰菜交疊著粉綠的小葉;芨芨草在地上彎折著堅硬的身子,像一條條僵硬的綠色蚯蚓;蕨苔從地上伸出一隻只小手,有的緊握著帶絨毛的小拳頭,掩映在一張張魚翅般的蕨草之中;雀雀菜貼地而生,似一朵朵綠色的小毯;蒲公英從綠葉中伸出一個個毛絨絨的小球,在風中飄飛出輕盈的灰色細毛;蕁麻平撐著一張張褐綠色的葉子,直立著一株株粗糙的腰身;人蔘果在枝蔓上掛起一串串像馬糞蛋撒落在綠草碧藤間。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野菜、野草在地上繁衍著綠色的家族,在它們的根部隱藏著一顆顆血紅色或淡紅色的蛇泡,像一顆顆珍珠拋撒在草地叢中。但要警惕啊,這些有艷麗色澤,炫耀著自身可愛的蛇泡,往往滲透著毒汁。那些烏黑色的菌子,從潮濕的地方冒出頭來,頂著一把小傘,有的彷彿側起耳朵,在悄悄地諦聽著什麼,似乎在觀察草地風雲的變幻。

朱德和他的野菜委員會的同仁們,認真採擷並辨認著各式各樣的野菜,朱德憑著他幼小時在四川儀隴馬鞍山老家的郊外認得的一些野菜,一種種仔細考察著。突然,康克清從老遠的地方趕來,朱德感到奇怪,從草叢中直起身子,問走到身邊的康克清:

「克清,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有什麼事?」

康克清著急地說:

「有幾個傷員來到總司令部門外,說餓的不行,吵著要宰殺總部留下的馬。我勸說半天,好說歹說他們總算快快走開了。」

朱德聳了一下濃黑的眉毛,有些吃驚地說:

「唉!部隊斷炊已有半月,一日無糧千兵散。傷員也確實可憐,他們要殺就殺我的馬吧。」

康克清拉起朱德的衣袖,走了幾步,避開尋找野菜的人,悄悄對朱德說:

「是有人故意支使傷員來搞鬼。」

朱德眨眨眼睛:

「我知道。傷員無知,不要責備他們,他們有困難,要盡量設法解決。」

康克清不滿地說:

「我看你就是個和事佬,人家欺侮到你頭上來了,你都不管,讓人隨意打整,一點氣不吭,行嗎?」

朱德和顏悅色地說:

「這算哪樣嘛!要注意團結。只要不把我朱德置於死地,我也要盡量說服四方面軍的同志一道北上,執行中央的戰略方針。」

康克清一撇嘴:

「我沒你的度量大,但我不得不提醒你,要多有幾個心眼,別的同志為你擔心啊。」

朱德不以為然地說:

「我相信張國燾不敢把我朱德怎麼樣,無非搞點小動作,製造一點小摩擦,小困難,我看不算什麼。」

康克清提醒著說:

「好多反對他的人,一個個都被他收拾了,聽說總部的偵察科長鬍底,由於說張國燾是軍閥,是法西斯,被張國燾秘密毒死了。彭紹輝、郭天明、陳伯鈞說了張國燾的壞話,遭到排擠打擊。陳伯鈞被解除了九軍參謀長職務,調到紅軍大學當教員。你要警惕啊,張國燾整起人來,不擇手段。」

朱德點點頭,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說:

「張國燾不讓劉伯承當參謀長,調到紅大當校長,實際上是一個教員。」

康克清告訴朱德說:

「上午,張國燾通知我,要給我另行分配工作。我看實際上是為了限制我和你的接觸,把我們分開,讓你少一個耳目,少一個幫手。」

朱德認真地問道:

「是正式通知,還是隨便說說?」

康克清肯定地說。

「是正式通知。」

朱德問道:

「你的意見呢?」

「我一聽實在憋氣,我不願去。」

朱德深沉地說:

「不行,你要去,如果你單獨行動,他就會借刀殺人。你去了,和戰士們在一起,他們就不敢隨便動手。」

康克清憂心地說:

「我擔心你。」

朱德會意地點了一下頭:

「不要緊,我會和張國燾相處的。我這個總司令,不是他封的,是全體紅軍選的,黨中央認帳的。他張國燾不會把我怎麼樣!我要想盡一切辦法團結他,和他搞好關係,讓整個四方面軍回到黨中央身邊。」

康克清注意地聽著朱德的解釋,認為講得很有道理,從心裡感到自己的丈夫看問題深遠,欽佩朱德始終如一地和黨中央保持一致的精神,心情也就逐漸平靜下來,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朱德又繼續說:

「你去到那裡,要向同志們宣傳黨中央北上的正確方針,注意團結身邊的同志。我們內部不能再鬥了啊。」

停了一會,朱德問康克清:

「啥時候走?」

康克清回答說:

「叫我明天去報到。現在來是向你告別,你還有哪些交代?」

朱德深情地說:

「越是困難的時候,越能考驗和鍛煉一個人,我送你四個字:『革命到底!』」

康克清一雙大眼深情地凝視著朱德黧黑的面龐,沒有再說什麼。

傍晚,朱德一行挑著滿筐野菜,踩著夕陽,蹣跚地朝駐地走去。

朱德在返回總部的小路上,遇見休養連的王師長,形銷骨立,身瘦如柴,衣服襤樓。他左手提著一個羊頭,一看就知不是剛宰殺的,因為肉色已經變烏,且有一股異味。右手拿著一個土罐子,頗像一個乞丐,走起路來好像腳不生根,歪歪倒倒的。朱德在他面前停住步子,放下竹筐,王師長趕快親切地叫了一聲:

「朱總司令!」

朱德問道:

「老王,身體不舒服吧,看你這般模樣。」

王師長蔫萎萎回答道:

「生病一月多了,又沒吃的,真倒霉。」

朱德指著他手中的羊頭說:

「從哪裡揀來的?」

王師長手指身後說:

「那邊的水溝里。」

朱德擺擺頭,深深嘆了口氣說:

「唉!部隊沒有吃的,像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然後關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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