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在木材廠得到了證實,在田倉墜崖的夜裡,並無卡車駛入並掉頭。對此,龍夫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怎麼會這樣啊……」他用手按住額頭說道。

「這個嘛,」椎原典子見他有些沮喪,用安慰的口吻說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天夜裡到底有沒有過這回事,估計他們也記不清楚了吧。」

「可是,」崎野龍夫邊走邊說道,「那個木材廠里跟車的有四個人呢,說是他們那天晚上打了通宵麻將。第二天,發現了田倉的屍體,鬧翻了天,所以前一天晚上如果有事,肯定記得清清楚楚的。說是如果有卡車進來,他們不可能聽不見。」

椎原典子聽他這麼一講,也就無話可說了。

「說得更絕的是,」崎野龍夫繼續說道,「這幾年裡從來沒有汽車進來過。所以,只要有外面的車輛進來總會留下印象的。說是這種偏僻的地方,到了夜裡死靜死靜的,汽車發動機的動靜那麼大,還不鬧得震天響嗎?所以,只要有汽車進來,肯定會有印象。」

其中的道理典子自然也懂,她心想: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崎野,你推測坂本和木下駕駛的卡車肯定進過這條村道,對吧?」

「是啊。」崎野龍夫肯定道。

「我認為卡車耽擱了一個半小時的地點與田倉遇害的現場應該是一致的。」

「理由呢?」

「直覺。理論上無法分析。」

崎野龍夫撓了撓頭,兩眼炯炯放光。

「我認為,如果假定坂本和木下所駕駛的卡車在本案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就必須將卡車耽擱的地點設定在離田倉被害現場最近的地方。」

「簡單明了。」椎原典子用嘲弄的語氣說道,「極度單純啊。」

「所有的理論,本質上都是單純的。往往是在考慮過程中變得越來越複雜。」

「犯罪事件可不是這樣的哦。如果一開始就是有計畫的,就會十分複雜的吧?」

「在這個案子上,確實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啊呀,這也是錯覺嗎?」

「或許是吧。我在想事實真相或許更為單純……哦,你看,對面有人過來了。」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像是本地人,他肩上扛著把鋤頭,正沿著村道往下走。那人走過崎野龍夫和椎原典子的身旁時,抬頭瞟了他們一眼,說了聲「你們好啊」,就擦身而過了。

「你好。」椎原典子也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這裡的人,真純樸啊。」椎原典子低聲說道。

「阿典,你認識剛才那人嗎?」崎野龍夫回過頭問道。

「我怎麼會認識呢?」椎原典子笑了起來。

「是啊。不認識吧?那人跟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如果我和你在這裡出什麼事的話,正好那人又路過這裡,恐怕在第三者的眼裡,就會覺得那人不早不晚偏偏在那個時候到來是別有用意的。也就是說,認為那人的行為不是偶然,而是具有必然性的含義。」

「這也太抽象了,說得更具體一點吧?」

「具體一點?」

崎野龍夫沉默了一會兒。他沿著往上的坡道一步一步地走著,隨後他說的話,也合著腳步的節奏,一頓一頓的。

「在田倉這個案子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出場。我們將他們統統當作與本案有關的人來考慮了。我覺得這一點或許應該重新考量。」

「那又會怎麼樣呢?」

「譬如說,有一個A組,然後又有一個B組,或許還有一個C組亦未可知。這些小組原來就是各自獨立的,而我們將他們混在一起,考慮得非常複雜。」

「你說得一點也不具體嘛。」椎原典子抗議道,「什麼A組、B組的,簡直就像分析英語的句子結構了。A組裡有誰?B組裡又有誰?講清楚呀。」

「我現在還沒有明確斷定的自信。只是臨時想到而已。」

「哼,憑空瞎想罷了。」椎原典子有些生氣地說道,「還要煞有介事地吊人家胃口。討厭!」

「別這樣說嘛。」崎野龍夫見典子生氣了,就安慰她似的說道,「不過呢,你剛才真是一語中的啊。英語句子分析,嗯,如果出的題目太拗,學生就慘了。一個句子中包含多個從句、分句,要指出哪個動詞針對哪個,哪個代詞針對哪裡,往往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次事件確實也有些與之類似的彆扭勁兒啊。」

椎原典子覺得他是在故意打岔,耍弄自己。於是,她一賭氣就離開了龍夫的身邊,快步朝前走去。

不知不覺間,村道已經走完,來到了通汽車的柏油馬路上。

「喂,阿典。」崎野龍夫邁開大步追了上來。

「不理你了。」

椎原典子剛要沿著國道朝湯本方向走去,聽背後龍夫在高聲大叫:「不是那邊,往右,往右,要往右走啊。」

「哎?」

椎原典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龍夫趕到她的身旁說道:「接下來我們去木賀那邊看看。」他的語氣堅決肯定。

「為什麼要去木賀呢?」椎原典子肚子里的氣還沒消呢。

「你剛來這裡時,不是住在木賀的嗎?並且在半路上還遇到了田倉,是吧?還有,在當晚九點左右以及次日的晨霧中看到兩對男女,也是在那兒附近吧?」

椎原典子很無奈地邁開了腳步。龍夫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又是實地踏勘?」椎原典子故意向龍夫投去責問的目光。

「對,這次要用全新的眼光來觀察。」

椎原典子心想,他又來了。「全新的眼光」云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典子已經懶得問他了,一聲不吭地低著頭走著。

「哎?」崎野龍夫站住了,「你看,剛才那人回來了。」

他正眺望著村道的方向。典子也回頭望去,在比此地更低的位置上,蜿蜒曲折的村道隱約可見。每到拐彎處,村道的路面就看不見了,而在看得見的部分那兒,剛才擦肩而過的當地的中年人,正獨自走著。

「那兒就是田倉墜崖的附近吧?」

椎原典子打量了一番,覺得沒錯:「是啊。」

「嗯,這麼說來,站在這條國道上也能看到站在那裡的田倉。」

崎野龍夫目不轉睛地眺望著。

「看不見的。」

「為什麼?」

「那不是在夜裡嗎?黑咕隆咚的,怎麼看得見呢?」

「假設田倉跟什麼人在那兒說話,而對方拿著手電筒,那手電筒的光從這裡肯定能看見。」

「可是,單憑手電筒的光,怎麼知道那就是田倉呢?」

「如果是單憑光線就明白的人呢?」

椎原典子看看龍夫的眼睛。他的目光顯示出他像是在苦苦思索著什麼。

椎原典子剛才對他的不滿,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二人繼續默默地朝木賀方向走去。一路上不斷有開往仙石原方向的汽車從後面趕上他們,並從他們的身旁掠過,開到前面去了。

初秋時分的陽光照耀著路面,椎原典子和崎野龍夫正漫步在這條大道上。右邊是奔流不息的早川河,河面遠低於路面,清晰可見,潺潺的流水聲自下而上地傳入耳中。左邊則是傾斜的山坡,山坡上山道彎彎,直抵強羅。

這一帶住家很少,道路兩旁種著成排的街樹。路前方聚集著許多不太大的老式旅館,道路在那裡打彎,通往架在早川河上的白色大橋。遠遠的就能夠望見典子第一天來這裡時所投宿的那家旅館了。

「就是這一帶吧?」崎野龍夫說道,將腳步放得更慢了,「你初到這兒的晚上,就是在這一帶遇見田倉的吧?」

「是啊。」椎原典子看了看前後的地形,停下腳步回答道,「當時黑咕隆咚的看不太清楚,估計就是這裡吧。」

那時,田倉身穿著不知是哪家旅館的和服單衣,雙手扯住寬大的袖子扇著風,顯得十分愜意。

「這不是椎原小姐嗎?」他當時就是這樣叫住典子的。他身上有一股酒氣,似乎在旅館裡已經喝過酒。田倉問典子住宿的旅館定了沒有,還說村谷女士肯定是寫不出東西來了什麼的,話很多,好像要一直跟著典子似的。典子記得當時對他感到十分厭煩。

現在想來,田倉是從他所投宿的位於強羅的春日旅館出來沿著蜿蜒曲折的山道走下來,到這一帶散步的。

「當時他所遇見的人,不僅僅是阿典你一個吧?」崎野龍夫眺望著沿路的地形說道。

「對,還有所謂的『有意思的情侶』嘛。」

「是啊。總之,田倉那天晚上在這兒散步時,遇上了你和引起他強烈興趣的一對情侶。他對春日旅館的女侍沒有說起你,只說起了那一對,說明他對此十分感興趣。」

「你不是對這事也十分上心嗎?」

椎原典子對此事不怎麼關心,所以見龍夫熱衷於此,心裡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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