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紅白戰線上的秘密握手 1、陳濟棠與周恩來言和的秘密使者

出瑞金城往西走三十里,有個林木參天、石山環抱的地方,這便是梅坑。

梅杭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閉塞貧寒的小村莊,1934年夏天,這裡卻日見光彩,不可小視,成為中央蘇區史上值得一書的地方了。

1934年7月,中革軍委巡視員孔荷寵、中革軍委總動員部部長楊岳彬相繼叛變投敵。蔣介石根據孔、楊提供的情報,下令在南昌機場的航空隊出動機群,接二連三地對以瑞金沙洲壩為中心的中共中央、中革軍委機關駐地進行瘋狂轟炸。

黨中央和軍委得悉孔、楊叛逃,立刻下達了疏散隱蔽與修建防空洞的命令。

儘管敵機投下的炸彈命中率較低,但也造成一定破壞,對正常的工作秩序構成嚴重威脅:開「二蘇大」的禮堂一角被炸壞;烏石壠村軍委駐地周恩來、朱德辦公室三米處,也落下一顆五百磅的炸彈。雖未爆炸,但叫人捏一把冷汗。

於是,中央決定:馬上將所有中央機關全部撤出沙洲壩,遷往沙洲壩以西三十里外的梅坑區。

中央機關遷梅坑後,毛澤東、張聞天等所在的中央政府駐梅坑高圍鄉雲石山,博古等所在的中共中央機關駐梅崗鄉馬道口,周恩來、朱德等所在的中革軍委機關駐梅坑田心鄉岩背廳下。

9月下旬的一天,軍委周恩來、朱德駐地來了個陌生人。他完全有別於平日進出的紅軍官兵,從頭到腳一副商人模樣:質地考究的長衫,別緻的禮帽,鋥亮的皮鞋。

來人不與任何參謀、幹事打招呼,便在紅軍保衛局局長李克農的陪同下,徑直走進了周恩來的房子。

不一會兒,李克農從屋裡出來,向好奇觀望的作戰局、機要局的參謀們和警衛隊的戰士們,傳達了周恩來的一道命令:沒有緊急情況,任何人不得入內。

軍委總部,原本就是個森嚴神秘的「禁區」。今天,這位神秘客人的到來,更增添了這個「禁區」的神秘色彩。

周恩來佇立窗前,凝望遠山。

「周主任。」來人一聲稱呼,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主任」是黃埔學生對周恩來的尊稱、慣稱。周恩來曾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頗受學生們愛戴,故「黃埔生」一直都這麼親昵地叫他。

周恩來記憶力甚強。一見來人即想起曾在瑞金與之有過接觸。當時是陳濟棠通過在廣東做生意的紅九軍團軍團長羅炳輝的舅子引薦,派他來同紅軍作試探性和談的。

「幸會!幸會!」周恩來握著「陌生人」的手,客氣地說道。

接著,「陌生人」撩起長衫,從內衣袋裡掏出一封密函,雙手呈給周恩來。

周恩來接過來函,先請客人入坐,然後開始閱讀。

信是陳濟棠寫來的。

信使動身前,陳濟棠非常慎重,單獨召見。陳濟棠當面交代任務,反覆叮囑:「途中千萬小心,人在信在,不可有絲毫閃失。信一定要面交周恩來,速去速回。」

信中說:我準備派總參謀長楊幼敏和黃質文、黃任寰三人為談判代表,你們最好派你們的粵贛省軍區司令員何長工為總代表,進行談判。

信的內容,正合周恩來所想。

第五次反「圍剿」一年來,中央蘇區連連丟城失地,無數戰士血灑沃野,紅都瑞金亦陷重圍。眼下,除南線局勢較為平緩外,東、西、北三面則越來越緊張。如何退敵,如何破圍,能否發揮黨的統戰政策和策略,利用陳、蔣矛盾,在南線找到突破口?連日來,周恩來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看完信,周恩來忙吩咐警衛員:「快,快去請朱老總!」

非常巧,周恩來話音剛落,門外即傳來朱德的接話聲:「報告周副主席,朱德不請自到。」濃濃的四川口音,詼諧而爽朗。

「朱德!聞名已久的紅軍總司令!」陌生人眼前一亮。

等不及周恩來介紹,「陌生人」便「冒昧」地迎上前去,雙手握住朱德的手:「久仰!久仰!」滿臉敬佩之色。

「這位是——」

未待朱德下問,周恩來忙將房門掩上,然後轉向朱德悄聲說道:「和平使者,陳濟棠派來的。」

「歡迎!歡迎!」朱德亦熱情地握著「陌生人」的手說。

一番客套過後,雙方就談判中的具體事項、主要內容等開誠布公地交換了意見,並討論了當時的形勢及反蔣辦法。朱德還親自致函陳濟棠。交「陌生人」轉呈復命。

這位神秘的「和平使者」到底是誰呢?由於當時的會晤、交談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現今已很難查證。

近五十年後,人們從《朱德選集》中只發現他姓李。

時至今日,他的真名實姓、軍銜官階仍然是個「謎」。

送走陳濟棠的使者,周恩來、朱德連日來那種憂慮、煩悶的心情,似乎舒坦了些。周、朱商定:將陳濟棠其人其事,跟博古、李德談談。

5月書記處會議決定,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三人團」,負責紅軍戰略轉移的所有工作。這樣重大的問題,不通過博古、李德二位決策者,從組織原則上說不過去。

陳濟棠,廣東防城人,字伯南。早年加入同盟會。曾在粵軍中任連長、營長、團長、旅長。1925年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十一師師長,1928年後任粵軍第四軍軍長等職。此後,長期追隨蔣介石,鞍前馬後,衝鋒陷陣,直至1950年隨蔣逃至台灣,1954年暴病去世。

然而,這位粵系軍閥中最有實力的「南天王」,卻絕非蔣總司令手下馴馴服服、點頭哈腰的走卒。「南天王」與蔣總司令,同床異夢、若即若離乃至於反目成仇、兵戎相見也時有發生。

1929年春,陳濟棠任第八路軍總指揮。自打退了張發奎和桂系聯軍進犯後,統一了廣東全省,並佔據了梧州,扼制了廣西唯一通向海口的咽喉。

隨著軍事的勝利,陳濟棠在極短時間裡,迅速擴軍,將原有的一個師擴充至五個師。與此同時,還控制了廣東的空軍和海軍陸戰隊。

1930年夏,蔣、馮、閻大戰中原。陳濟棠投桃報李,命部下蔣光鼐、蔡廷鍇率兩師之眾,開進津浦線,幫助蔣介石,與閻錫山部作戰。陳濟棠部下出奇兵,攻克濟南。不久,又出平漢線,與馮玉祥部大戰。結果,大勝馮軍。

戰事結束後,陳濟棠部下又全部開往江西與紅軍作戰。真可謂東征西討,汗馬功勞。蔣介石為籠絡陳濟棠,並使其能替他牽制住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部,故指定中央政府將粵稅收全部撥給陳濟棠作軍費。廣東為富庶之區,稅源甚豐,連同省收入項下撥給的一部分,每月共達四百三十萬,加上廣西梧州稅款,陳濟棠可收入達五百萬以上。按當時規定,每師軍費為三十萬,而陳不過五個師,只需一百五十萬,剩餘超額的經費多達三百五十萬,這足夠陳再養十個師!

1931年2月,蔣介石扣留胡漢民於南京湯山。消息傳到廣州,軍政各界震驚。不幾天,蔣介石由南京來一通「解釋電文」,說:「胡先生對國民會議,堅持主張不得議及約法,恐因此引起黨內無窮糾紛,28日晚特與詳細討論,胡先生以政見不合,欲辭本兼各職,並欲擇地靜居,謝見賓客,故於本日往湯山暫住。乃聞謠傳扣留,殊覺失實。」此文欲蓋彌彰,反證實胡漢民確已和李濟深相同命運,被囚湯山了。陳濟棠等人,無不怒形於色,憤慨萬分。

胡漢民和李濟深本有師生之誼,而粵軍將領,包括陳濟棠等大多數實權人物,多系李之舊部,感情自然容易衝動。加之胡派首腦古應芬之流,上竄下跳,點火煽風,不久,廣州等地便掀起反蔣高潮。陳濟棠部下將領,紛紛主張用兵干政。省主席陳銘樞外出時,古應芬、黃居素等說動了陳濟棠。

4月30日,國民黨四位中央監察委員鄧澤如、林森、蕭成弗、古應芬以通電形式發布「彈劾蔣中正提案」。

5月3日,陳濟棠率先發表響應通電。

一時間,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唐生智等人亦發出響應通電。孫科以調解寧粵爭端為名南下,到港後與汪精衛合流,相繼抵達廣州。27日,廣州組織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非常會議,通過國民政府組織大綱,推汪精衛、孫科、唐紹儀、古應芬、陳濟棠、李宗仁、李烈鈞、唐生智等十六人為國府委員,成立國民政府。28日,發表宣言並對蔣介石發出最後通電,限於二十四小時內即行引退。後來,蔣介石被迫於12月15日下野。

這便是中國現代史上著名的「寧粵分裂」。

蔣介石對這位昔日盟友恨之入骨。陳濟棠已「分庭抗禮」,後來則索性無毒不丈夫——成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西南執行部」、「國民政府西南政務委員會」、「西南軍事委員分會」等機構,以「均權分治」的幌子,行擁兵自重、軍閥割據之實,將廣東搞成半獨立狀態。陳濟棠的如意算盤是:控制這些機構,保持廣東地盤,永踞「南天王」寶座。

陳濟棠就是這樣一個稱霸一方的割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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