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廣昌血戰——「勝利或者死亡」 3、歷時十八天,兵刃十餘次,朱德、彭德懷痛心五千五百個熱血男兒

到達廣昌後,李德、博古並不是認真地總結以往失利的經驗教訓,而是屢屢把責任歸咎於部下,大搞「懲辦主義」。第一位被李德撤職的紅軍高級指揮員是唐天際。當時,他擔任紅九軍團第十四師師長兼廣昌警備區政治部主任,是最早堅守廣昌的高級指揮員。

唐天際,湖南省安仁縣人,1925年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同年入黃埔軍校學習,1926年轉為中共黨員。參加過北伐戰爭、南昌起義和湘南暴動。1928年3月隨朱德上井岡山。曾任紅四軍二十八團營黨代表,紅五十團團長,紅一軍團第二十二軍四十四師師長,紅五軍團第十一軍第四十師政治委員,建國後被授予中將軍銜,曾任解放軍總後勤部副部長。

第五次反「圍剿」戰爭以來,唐天際對堡壘戰術、短促突擊持有異議。

羅榮桓作為總政的巡視員,也隨野戰司令部來到廣昌前線。唐、羅是老相識了,都是隨朱、毛從井岡山下來的。老戰友相逢,推心置腹地徹夜交談。在談到廣昌決戰時,兩人都對李德的戰術打法很不以為然。

李德來第十四師防禦陣地視察時,唐天際正在指揮部隊修工事。唐見廣昌北面山上孤零零地修了一個被動挨打的碉堡,覺著不妥,遂命令在廣昌南河邊修個工事,準備一旦頂不住敵人時,可掩護部隊撤退過河。

這個工事竟惹來一場大禍。

晚上,李德視察歸來,在第十四師師部召開會議。他拍著桌子問:「誰讓在河邊修工事的?」

唐天際不知怎麼回事,站起身答道:「是我。」

「你是什麼人?」李德大動肝火。隨行的參謀告訴李德,「他是廣昌警備區政治部主任,叫唐天際。」

李德毫不顧及唐天際的面子:「我說過要修這個工事嗎?誰讓你這麼做的?這不是準備退卻,準備放棄廣昌逃跑嗎?都留了一條後路,還怎麼誓死保衛廣昌?」

博古也參加了這個會。但對蠻橫無理的李德,他沒有任何反應。

李德對博古用英語說道:「這個廣昌警備區政治部主任,應該撤職。」

第二天,來了一道命令,唐天際被「擼」了。

羅榮桓並不知道這件事。他見唐天際情緒不太高,以為他身體不舒服,關切地詢問。唐便一五一十說起來。羅榮桓聽罷氣憤地說:「太霸道了!」

無獨有偶,幾天後,羅榮桓也碰上了一樁類似的倒霉事。

這天,李德上前沿陣地視察,羅榮桓也陪他去。在陣地上,李德用望遠鏡掃了一番,回過頭來正好見到羅榮桓。他也不問羅榮桓是幹什麼的,便命令羅帶一個工兵排去埋地雷。

羅榮桓執行了命令,埋完雷回來報告。不料,李德又變了卦,命令羅榮桓再去把地雷起出來。

這時,敵人離埋雷處已近在咫尺了。羅榮桓實在不理解李德為什麼要下這個命令,讓戰士們去做無謂的犧牲。因此,沒有理他。李德見狀大發雷霆,跳著腳指著羅榮桓的鼻子喊道:「你不去,殺你的頭!」

這時,敵人的前衛已經踩響了幾個地雷,而敵人的炮彈也已打到李德所在的工事周圍。去起雷已經不可能了,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至於羅榮桓耳聞目睹的此類事,更是不勝枚舉:輕則處分、撤職,重則開除黨籍,送軍事法庭,送運輸隊罰苦工。

李德身邊工作人員對他的作風也頗有看法,也常受他的氣。伍修權曾說:「李德動不動就訓斥、處分別人,不斷發脾氣罵人,根本聽不進反對意見。我們在他跟前的工作人員更是常受他的氣。對於他這種太上皇的姿態,凌駕於我黨中央之上的架勢,我們都很反感,實在不想和他共事。有幾個同志常鬧情緒,多次要求調動工作。組織上總是做我們的工作,要我們安心留下。其實我們個人受氣是小事,他給我們黨、紅軍和蘇區造成的損失才是大事。」

儘管李德、博古到了前線,甚至多次親臨前沿陣地,但也絲毫不能阻擋敵軍的推進。設在廣昌三宮殿的博、李野戰司令部,接二連三地收到外圍陣地失守的報告。至4月23日,紅一、三、五、九軍團相繼退出了撫河東、西兩岸的甘竹、大羅山、延福嶂、饒家堡、苦竹坑、長生橋等防地。

堅守甘竹防線的紅一軍團第二師第四團團長耿飈回憶說:

「當時我們在甘竹『守備』。敵人前進半里多一點,便開始修烏龜殼。他們有炮火掩護,修好之後,李德便讓我們『短促突擊』與敵人『寸土必爭』。這點距離,對英勇善戰的紅軍來說,本來不算什麼。然而敵人有碉堡依託,火力猛,我們的部隊由於彈藥匱乏,根本無法對射。等我們衝鋒部隊衝到雙方中間地帶時,敵人的大炮便實施集火射擊。由於敵人事先早已設計好了戰鬥層次,炮火很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被炮火壓下來,除了增加一批傷員,犧牲一些同志外,一無所獲。」

「4月16日,我團的當面之敵,在炮火掩護下,竟衝到了陣地前沿,包圍了我的團指揮所,當時電線已經炸斷,我親率兩個連拚死抵抗,其他部隊撤往二線『堡壘』。由於敵人脫離了烏龜殼,我們還可以頂住。戰鬥中,我突然覺得右腿一軟,幾乎跪了下去,但立即又站住了,只是一個勁地指揮部隊射擊。敵人的第一個衝擊波被打退,二梯隊又黑壓壓地涌了上來。我正想利用這短暫的間隙,讓部隊撤下去,可是右腿怎麼也不聽使喚。低頭一看,只見褲管里、鞋子里全是血漿。開始,我以為是哪位同志犧牲在身邊了,便大喊警衛員楊力:『快來看看,這是誰的血!』楊力見狀大驚,背起我就跑。我說:『放下!放下!搞什麼鬼?』楊力邊跑邊說:『別動!你掛花了!』』」

精銳軍團的主力團團長帶傷作戰,戰鬥之殘酷可想而之。

原國民黨將領楊伯濤,這樣描繪廣昌外圍陣地爭奪戰的激烈場面:羅卓英的進攻部署是,先使用第十四師、六十七師、九十八師為第一線攻擊部隊,九十四師、十一師為預備隊。這裡的地形是崗巒起伏的小丘陵地帶,其間遍布水田耕地,沒有突出的高地可資雙方利用。因而勝敗的因素,很大程度上決定於火力的強弱。

蔣軍的武器遠比紅軍精良,擁有充分的彈藥,以熾盛的火力對紅軍組成彈幕射擊。紅軍部隊表現了驚人的英勇精神,一撥接一拔地前仆後繼,向蔣軍猛衝。以穩健著稱的國民黨第十四師陣地,一部分被衝垮。紅軍冒炮火跟蹤追擊,逼近該師師長霍揆彰的戰鬥指揮所,流彈擊中在附近休息的預備隊多人。霍急令控制在附近的預備隊增援反擊,並親自到迫擊炮陣地,督促迫擊炮手猛烈射擊。因發射速度過快,炮手一時慌亂,以致一門炮發生炸膛,當場炸死十餘人。霍此時剛離開這門炮位數十步,幸於苟免。戰況的激烈於此可見。

紅軍的戰鬥員無比英勇,但在熾盛的火網壓制下,且又寡不敵眾,傷亡極為慘重。不到五百公尺的陣地正面上,陣亡紅軍的屍體縱橫密布達數百具之多,斷頭缺足,慘不忍睹。其中發現有佩手搶和望遠鏡者,乃為中上級指揮員,親自參加衝鋒而犧牲者。紅軍由於傷亡過大,衝擊力量遂以削弱,未能乘勢擴大戰果,縱深直入擊破蔣軍。

羅卓英得有時間調動其預備隊九十四師向十四師增援,形成兵為火力都占絕對優勢。

紅軍遂被迫後退,轉取守勢,兩軍成對峙狀態。入夜,紅軍全部撤走。

廣昌外圍戰士的拚命,紅軍遭受了重大傷亡。紅軍高級指揮員對李德的瞎指揮十分不滿,認為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

紅一軍團政治委員聶榮臻回憶說:「一軍團在保衛廣昌時打的一些戰鬥,如甘竹戰鬥等,傷亡消耗都比較大。從甘竹到廣昌,不過二十里,敵人越接近根據地腹地,越是更加謹慎小心,每天只前進半里到一里,每進一步邊修公路邊築碉堡。我們在『死守廣昌』、『寸土必爭』的錯誤口號下,打了十八天所謂『守備戰』。這就是說,我們在敵飛機大炮輪番轟炸下,死守陣地。如果我們搞『短促突擊』,就是等敵人剛從工事里出來,推進到我們的工事幾十或幾百米時,我們就像猛虎一樣撲上去打擊敵人。可是等敵人一縮進碉堡,我們又得暴露在敵人飛機大炮的火網下戰鬥。」

紅三軍團第四師政治委員黃克誠回憶則激憤溢於筆端:開始,敵軍發動進攻,我軍奮起反擊,將敵擊退。但在敵軍後面一兩千米處就是堡壘群,敵人鑽入堡壘里,我們就無計可施。就這樣,敵軍從堡壘群里輪番出來,並用炮火轟擊我軍陣地,敵人的飛機也在空中投彈掃射。敵我雙方反覆拼殺,整天炮聲隆隆,槍聲不斷。同敵人搞堡壘對陣的結果,雖然也殺傷過一些敵人,但紅軍總拼不過在數量和裝備上都占絕對優勢的敵軍。我軍傷亡日增,仗打得越來越艱苦。我曾說過「短促突擊,紅軍送死」一類的話,再三要彭德懷同志出面講話。

4月24日,彭德懷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親自到了野戰司令部,向李德建議不要死守廣昌。

彭德懷說:「廣昌既無堅城可守,我軍子彈又很少,僅靠土木構築的工事,是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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