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福建事變,一次改寫歷史的絕好機遇 5、十九路軍兵敗如山例,博古頓感「唇亡齒寒」

福建政府獨樹一幟,撐起來迅速,但倒下去也快,其壽命僅僅五十天。

有史學家這樣評價它的失誤:「由於事變準備不周,策略失當,一開始就另立共和國改換國旗,新組政黨,使國民黨內一些不滿蔣介石統治的地方實力派,如桂系西南及北方各軍閥勢力,都不敢響應而取觀望態度,在政治上十分孤立;在對紅軍的態度上也無確定的決策,疑慮重重;在軍事上過高地估計了十九路軍的力量,以為蔣介石不可能於很短時間內抽調大批部隊入閩,即使來了也可以據古田、水口一帶,支持相當時間,因而採取了消極保衛福州的錯誤作戰方針。」

閩變的主要領導人蔡廷鍇和蔣光鼐在後來總結這一段歷史時,也深感如此。

蔡廷鍇在回憶中寫道:

閩變開始,我電告各師擴為軍的番號命令下達,同時電飭各軍官兵取下青天白日帽徽及孫中山遺像,停止每周的總理紀念周,取消黨旗國旗。平時沒有說服工作,一旦說是反對南京政府之事,當時據報官兵頗為惶惑。

取消黨旗國旗,放棄三民主義,給蔣介石討伐「大逆不道」以借口,福建政府成立的第二天,蔣介石便使出殺手鐧。

汪精衛、孫科之流,平素雖與蔣介石格格不入,此時竟也慷慨相助。汪精衛在南京咒罵說,「閩變」是繼袁世凱以來所謂洪憲、張勳復辟、蘇維埃、偽滿之後第五次變更國體制度的叛國行為,提倡最高權力屬於農工的政策,乃是主張以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的任意屠殺。孫科在南京叫囂,對陳銘樞非用軍事鎮壓不足以掃擊其野心。

整個國民黨中,除上海李烈鈞發電錶示聲援和張學良在歐洲來電支持外,幾乎再也沒有支持者。湖南的方鼎英,原準備在湘西發難,但見形勢不對頭,陳銘樞怎麼策應,也發動不起來。遠在海外的閩粵籍華僑,平日都是熱情支持十九路軍的,這會兒,聲援者也寥寥無幾。

特別是廣東陳濟棠,原本與福建政府訂有盟約,但他在收受蔣介石一百萬補助金後,與福建政府變友為敵,按照蔣介石的部署,實行封鎖閩粵邊各陸地交通要道,封閉十九路軍駐粵各機關。

蔡廷鍇見陳濟棠背信棄義,電責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福建政府原以為盟友中共會給予援助,但結果令其大失所望。瑞金的最高決策層,非但沒有雪中送炭,反倒有落井下石之嫌。

博古說:「如果同蔡廷鍇握手的話,那必須在握手的瞬間罵他一句反革命。」

十九路軍代表應邀參加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的開幕式時,會上有人提出應當援助福建政府的提議,但「左」傾關門主義者以「福建政府也是軍閥」為由撤銷了。甚至有人還當著福建代表的面,罵福建政府:「比公開打著反革命旗號的反革命還要壞。」

中共中央機關刊物《鬥爭》和《紅旗周報》發表一系列文章,中共六屆五中全會的《政治決議案》中,都把福建人民政府說成是「為挽救破產的反革命的統治,並為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強盜行為施放煙幕彈」,「是為反對蘇維埃,替法西斯鋪平道路」……

福建政府尚在搖籃之中,便四面楚歌,政治上孤立無援。陳銘樞「只要一通電發難,全國將一呼百應」之幻想化為泡影。

僅僅一個月,國民黨的「討伐軍」各部已各就各位。

(1)蔣鼎文所率第二路軍,轄李玉堂第三師、李延年第九師,由贛南竄入閩境後,經崇安、建安、建陽,通過建甌南進,先頭部隊已抵延平附近。

(2)張治中所率第四路軍,轄王敬久第八十七師、孫元良第八十八師,由浙江竄入閩境,經仙霞嶺、浦城、建甌,前鋒已追近古田附近。

(3)衛立煌所率第五路軍,轄宋希濂第三十六師、李默庵第十師、劉勘第八十三師,由贛東竄入閩境後,經邵武、順昌等地,先頭宋希濂部抵延平附近。

(4)被蔣介石計為三十九軍軍長的劉和鼎,率第五十六師已由建甌南進到達延平北部地區,有進攻延平模樣。

(5)後續部隊湯恩伯縱隊,所轄冷欣第四師、王仲廉第八十九師,由贛東竄入閩境後,已在由邵武向順昌前進中。

說來也有意思,這些「中央軍」曾與蔡廷鍇是並肩作戰打日本和打紅軍的盟友,如今劍拔弩張,你死我活。

與此同時,日、英、美軍也對福建政府炫耀武力,予以威脅。福建沿海日本第三艦隊球磨、時風、安雲諸艦,英國兵艦白宮號,美國兵艦杜沙爾號,以護僑為名,在閩江口及廈門等地進行威脅。

蔣介石如此大兵壓境,為陳銘樞、蔣光鼐和蔡廷鍇所不曾料及。十九路軍雖說有七萬之眾,但步調不一致,有的不聽指揮。部隊散落四方,處處設防,沒有機動性,十分被動。

福建政府軍事委員會召開緊急會議,主要討論作戰方針問題。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蔡廷鍇、黃琪翔等均出席。面對不利的軍事形勢,會議意見分歧很大。

蔡廷鍇提議:集中主力在閩北採取主動,先行消滅狡猾多端的危害十九路軍最大的劉和鼎雜牌部隊,繼而南下,與東進之敵在建甌以南、順昌以東地區作戰,將敵第一批先頭部隊擊敗,爭取有利的戰略形勢。

蔣光鼐則提出:敵既決心用軍事來進犯,迎頭痛擊即便勝利了也還不能解決戰場問題,因敵軍後續部隊力量強大,如過早使我軍主力激戰,損失我有生力量後,等於不攻自破,全局失敗。因而,宜將主力撤閩西南,背靠紅軍持久抵抗,或將主力往閩東方向,突入浙東,打亂敵之進攻計畫。

陳銘樞、李濟深、黃琪翔等人則認為,福州乃人民政府首都,非萬不得已,決不放棄。我主力有限,不宜分散,應集中確保福州,擴大政治影響。

他們認為蔡、蔣的計畫過於冒險,撤閩西,又過於消極,影響革命士氣。

圍繞上述三案,展開了激烈辯論。軍委會及參謀團大多數人主張守福州,於是便正式通過了放棄閩北守福州的方案。蔡廷鍇、蔣光鼐見大家如此,亦不再力爭。

這次會議所決定的軍事方針,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不到一個月,十九路軍在福州外圍戰中,遭受蔣軍的沉重打擊,福州危在旦夕。

1934年1月10日,李濟深、陳銘樞等匆匆布置疏散政府人員,決定放棄福州擇地再戰,重要人員先回香港,等局勢穩定下來再計。於是,人民政府便開始解體。李濟深、陳銘樞、蔣光鼐、黃琪翔等乘飛機,陳友仁、徐謙、章伯鈞等乘海輪,何公敢則乘車,於1月13日先後離開福州。

未足兩月的人民政府,就是這樣的結局。

福建政府的委員都走了,蔡廷鍇不忍心拋下數萬十九路軍將士。在「討伐軍」的強大攻勢下,蔡率部向南撤退。在泉州塗嶺,蔡廷鍇的警衛隊遭受衛立煌部李默庵第十師襲擊,他的坐車中彈數處,奪路而逃。

蔣介石採取速戰速決策略。

「討伐軍」尚未到達時,便派大批飛機對福州、廈門進行輪番轟炸,這樣,原歸順蔡廷鍇的福建地方雜牌軍,便誠惶誠恐,軍心動搖。事變後第三天,雜牌軍除盧興邦、盧興榮等尚能與福州維持電話聯絡,其餘都呼叫不通。有的撤出防區,有的則乾脆受蔣介石收買而掉轉槍口。

福建馬尾、廈門兩個軍事海港的海軍部隊,也被南京海軍部長陳紹寬爭取,叛變蔡廷鍇,率艦隊脫離閩境。

蔣介石「討代」大軍尚未與十九路軍接火,十九路軍內部卻先亂了陣腳……

福州一失陷,廣州西南執行部胡漢民提出,只要十九路軍恢複同國民黨的關係,陳銘樞、李濟深離境,其餘可以免究,停戰,並保持十九路軍抗日光榮番號。

廣東陳濟棠請蔣介石保留十九路軍名義,劃閩西南為該軍防地,由戴戟、陳維遠收編。

此時,蔣鼎文部由廈門登陸,湯恩伯部先頭挺進安溪、同安,包圍十九路軍,蔡廷鍇部下漳廈警備司令黃強投降,沿海有蔣軍艦艇游弋。

鑒於這種情況,蔡廷鍇在泉州毛維壽第三軍軍部召開緊急會議。

此時,毛維壽已打著自己的算盤。他不願為蔡廷鍇而與蔣軍嫡系硬碰;況且,委員長已對他有加官晉爵許諾。當蔡令其火速派兵駐洛陽橋布防時,他態度曖昧,說:「現在身陷重圍,打沒辦法打,退沒辦法退。」如今,毛維壽擁兵自重,蔡廷鍇光桿司令,明知他有通敵之嫌,也奈何不得。

言談中,蔡已察覺對方迫使自己出走。為顧全大局,避免內亂,蔡廷鍇表示:「我們做事為團體為革命,雖敗無憾,請你放心。十九路軍除譚啟秀第五軍被擊敗不能存在外,其餘四個軍損失不大,我全交你帶領。在敵未合圍前,應冒險向西急進,徐圖再舉,否則就乾脆投降,受敵人宰割。我今晚飛漳州,退龍岩,作最後反對獨裁的措施。」

毛維壽見蔡在他壓迫下有離軍決心,當即眉飛色舞,洋洋得意。興泉警備司令翁照垣、毛的參謀長趙錦雯等也在旁毫無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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