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第二十二節

「謝謝你來看我。」

門羅·梅森法務官在辦公室為斯蒂菲搬來一把椅子。

「我只有一分鐘時間。你想說什麼事?」

「是佩蒂約翰的案子。」

「我猜也是這個。有什麼特別情況嗎?」

斯蒂菲的猶豫是預先策劃且反覆排練過的。她彷彿心神不寧地說:「用似乎是辦公室政治一類的小事來打攪您,我實在於心不忍。」

「是不是哈蒙德和羅里·斯米洛之間產生了什麼過節?他們是不是表現得缺乏專業水準,而像勢不兩立的惡棍?」

「他們之間發生過幾次口角,雙方都曾惡語傷人。那種局面我可以對付。我想說的是另一件事。」

他瞥了一眼寫字檯上的時鐘。

「你得原諒我,斯蒂菲。十分鐘以後我還有個會。」

「我要說的是哈蒙德的總體態度。」她脫口而出。

梅森皺起了眉頭。

「他的態度?對什麼的態度?」

「他顯得……我弄不清楚……」她支支吾吾,彷彿在尋找恰當的字眼,最後說,「漠不關心。」

梅森靠到椅背上,越過他合成尖頂似的手指端詳著她。

「我發現你的話難以相信。這個案子正合哈蒙德的胃口。」

「我也是這樣想的。」她大聲說道,「一般情況下,他會迫不及待地去打破僵局。他會不斷催促斯米洛搜集足夠的證據,好提交大陪審團審議。他會急於著手案件審理的準備工作。這個案子具備了通常讓他垂涎三尺的所有要素。」

「正是為此我才感到大惑不解。」她繼續說,「他似乎不大關心這個懸案是否被偵破。我向他通報了從斯米洛那裡了解到的所有情況。我一直讓他了解,哪些線索是來自內部的最新情報,哪些線索已經變得不重要。而哈蒙德對待所有情報的反應都是同樣不感興趣。」

梅森若有所思地抓了抓臉頰。

「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我不知道如何看待這件事。」她帶著恰到好處的惱怒和困惑互相交織的口吻說,「我來找您就是為了這個。想讓您指點迷津。我在本案中是第二負責人,不想越權行事。請您告訴我該如何處理。」

門羅·梅森就要迎來他的七十歲生日。他已經對擔任公職這種苦差事感到厭倦。在過去的幾年裡,他把許多工作職責交給年輕熱心的法務官助理去打理,必要時給他們出出主意,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放手讓他們以其認為合適的方式去行動。他期待著退休那一天的到來。到那時,他就可以盡情地去打高爾夫球,去垂釣,用不著去對付工作中的政治問題。

他擔任縣法務官長達二十四年可不是偶然的事情。他上任的時候就一向處事精明,而且從來沒有喪失過這種優勢。他的直覺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敏銳。要是有人在他面前不夠坦誠,他依然能察覺出來。

斯蒂菲在謀劃此次會面時,正是指望她的老闆具備這種敏銳的洞察力。

「你能肯定你不知道他為什麼事情而煩惱嗎?」

他把洪鐘般的嗓音降了下來。

斯蒂菲裝出一副焦慮的樣子,用牙齒咬住下嘴唇。

「我把自己逼上了絕路,是吧?」

「你不願意說同事的壞話。」

「是這麼回事。」

「我能意識到你的處境很為難。我欣賞你對哈蒙德的忠誠。可是這個案子實在太重要了,你不必太敏感。如果他在玩忽職守——」

「哦,我不是要暗示這個。」她趕緊說道,「他是決不會撂挑子的。我只是認為他沒有完全投入進去。他的心思不在這個案子上面。」

「你知道原因嗎?」

「我每一次開始談及這個話題,他的反應就好像是我踩痛了他的腳尖。他顯得過於敏感,脾氣急躁。」她停頓下來,彷彿在仔細思考。

「可如果你要我去猜測他為了什麼事情在煩惱的話……」

「是的。」

她裝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來,最後說:「眼下,我們掌握的疑犯是一位女性。阿麗克絲·拉德是位成功的知識女性。她有修養,善談吐,有的人也許認為她美麗動人。」

梅森實實在在地笑了,說道:「你認為哈蒙德迷上她了?」

斯蒂菲隨他一起笑開了。

「當然不是。」

「可你明明要說,她的性別正在影響他對案件的態度。」

「我是說有這種可能性。不過它有點不可思議。你比我更了解哈蒙德。你熟悉他的一生。你是看著他長大的。」

「他成長在一個崇尚傳統價值觀的家庭里。」

「而且各自的角色是分明的。」她補充道,「他是土生土長的查爾斯頓人,骨子裡滲透著南方精神。他信奉的是冰鎮薄荷酒 和騎士品質 。」

梅森思量了片刻。

「你擔心,要是最後對阿麗克絲·拉德這樣的女人動用死刑時,他會下不了手。」

「這只是推測。」她低下眼睛,裝出如釋重負的模樣。

她偷偷注視著她的老闆若有所思地噘著下嘴唇。幾秒鐘過去了。她的推測,以及表達推測時那種不無勉強的方式,是完美無缺的。她沒有告訴他,哈蒙德昨天晚上去過案發現場。梅森也許會把這件事看成是值得讚許的跡象。斯蒂菲不清楚如何去看待這件事。一般而言,哈蒙德會不加干預地讓警探們去完成他們分內的工作,因此這種轉變讓她感到很蹊蹺。這件事還得好好琢磨一番,不過要到以後。

眼下,她急著想聽一聽梅森對她通報的情況有什麼反應。說得再多些就會過了頭,於是她坐在那裡,不再做聲,留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

「我不同意。」

「什麼?」她猛地抬起頭,幾乎聽得見關節的響聲。她對成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是如此有把握,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會不同意。

「你所說的有關哈蒙德成長的家庭背景都是對的。克羅斯夫婦向那個孩子灌輸了行為規範。我相信那些教育里包含了對待女性、對待所有女性的行為準則,那些準則可以一直追溯到身披盔甲的騎士時代。但是他的父母親,尤其是普雷斯頓,還在他的身上灌輸了牢不可破的責任心。我相信這種責任心會戰勝另一種感覺的。」

「那麼你怎麼解釋他這種不積極的表現呢?」

梅森聳了聳肩。

「他還有別的案子。出庭日期排得滿滿的。牙痛發作了。個人生活出了點麻煩。可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去解釋他的心不在焉。我們離案發時間才過了幾天嘛。調查仍然處於起步階段。斯米洛承認,他掌握的證據不足以實施拘捕。」

他笑了笑,又恢複了洪鐘般的嗓音,「我相信,一旦斯米洛正式指控拉德醫生或者任何人犯了謀殺罪,哈蒙德一定會手握球棒,站到投手板上,要是我沒看錯那個孩子的話,他會擊出全壘打的。」

儘管斯蒂菲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卻還是寬慰地舒了口氣。

「我很高興你有這種看法。我是不情願讓你注意這件事的。」

「我在這裡就是干這個的。」他站立起來,從柱式衣架上取回上衣,明顯是在示意她離開。

斯蒂菲隨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時,不顧一切地說,還有件事他得聽一下。

「我擔心你會對哈蒙德的表現不滿意,把案子交給另一個人。那樣一來,我再也不會參與此案了。而我很不喜歡這樣,因為我發現這個案子非常有吸引力。我迫切希望警方給我們提供一個疑犯。我迫不及待地想潛心去準備庭審工作。」

梅森對她的熱情感到好笑,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麼你今天上午就會愉快地知道斯米洛有什麼進展。」

「我的授課時間快要結束了。」

醫科專業學生們發出了一陣抱怨聲。教室被學生們擠得座無虛席,有的人只得站著聽課。

「謝謝。」她笑著說,「我對你們認真聽課表示感謝。在我們不得不下課之前,我想說一下,受到恐懼打擊的病人不應當被看成疑病症患者而被隨便打發,這一點是十分重要的。可悲的是,情況往往不是這樣。家庭成員可能會對病人的不斷抱怨變得無法忍受,這是可以理解的。

「這種癥狀有時會十分古怪,顯得荒唐可笑,而且往往被認為是虛構的幻想。因此,儘管病人在接受治療,在學習如何去對付急性發作的焦慮紊亂症,這段時間裡,他的家人也應當學會如何去對待這種現象。

「我現在必須放你們下課了,否則其他老師會找我算賬的。謝謝你們認真聽課。」

他們熱情鼓掌,然後開始魚貫而出。有幾個還走上前跟她交談,握了握手,稱讚她的講課趣味橫生,信息量很大。有個學生還拿出一篇她撰寫的文章,請她在上面題字。

直到最後一名學生離開後,她的主人才走上前。道格拉斯·曼博士任教於南卡羅來納州醫學院。他和阿麗克絲在醫學院上學時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