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第二十節

他堪稱導演夢寐以求的扮演「蠢貨」的人物。首先是因為他名叫哈維·努克爾 的緣故。努克爾這個名字無疑會公開招惹他人的嘲弄。他當年的同學以及後來的同事給他取過五花八門的諢名,而且都很損人。

去名字滑稽可笑之外,哈維·努克爾看上去也活脫脫是個蠢貨角色。他身上的一切都符合角色定型。他戴著厚鏡片眼鏡,膚色蒼白,渾身皮包骨頭,鼻子總是拖著鼻涕。他每天都要打上蝶形領結。當查爾斯頓天氣轉冷時,他穿的是花呢上裝,裡面套的是多色菱形花紋的V形領羊毛衫。夏季來臨時,他又換上短袖襯衣和泡泡紗套裝。

他身上的惟一可取之處就是電腦天賦,而不乏諷刺的是,這也同樣具有角色定型。拿他開涮最多的是縣政府那幫人,而恰恰是那幫人在電腦發生故障時,完全聽憑他的擺布。他們有句老話:「打電話給努克爾呀。叫他過來。」

周二晚上,他走進了謝迪萊斯酒吧,一邊甩掉雨傘上的水珠,一邊滿臉疑慮地斜視著酒吧內部因吸煙形成的煙霧。

洛雷塔·布思一直在等候他,看見他到來時,不免產生了一陣同情。哈維是個不討喜的小個頭笨蛋,在酒吧里是完全格格不入的。看到她朝他走了過來,哈維才勉強感到輕鬆。

「我還以為把地址記錯了。這地方真可怕,就連酒吧名稱聽起來都像是墓地。」

「謝謝你的到來,哈維。見到你真高興。」

趁他還來不及開溜,而看樣子他似乎有這種打算,洛雷塔已經一把拽住他,把他拖進了一個隔間。

「歡迎你光臨我的辦公室。」

他依然神色不安,把濕淋淋的雨傘架在桌子底下,又把眼鏡往又細又長的鼻子上推了推。他的兩眼現在適應了室內的昏暗,漸漸能看清其他顧客的面貌,因此他感到不寒而慄。

「你一個人來這裡不害怕?這兒的顧客看上去都是社會渣滓。」

「哈維,我就是顧客。」

他感覺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道了個歉。洛雷塔笑著說:「我不會生你的氣。別緊張。你需要喝上一杯。」她對酒吧侍者招了招手。

哈維交叉地握著纖細的雙手。

「你真客氣,謝謝。少來一點。我不能久留。我對間接吸煙產生過敏反應。」

她為他點了一杯威士忌酸味雞尾酒,自己要的是蘇打水。她看出了他的驚奇表情,便說:「我戒酒了。」

「此話當真?我聽說你……我聽說的情況可不是這樣。」

「我最近才戒酒的。」

「是嘛,對你有好處。」

「沒有那麼多好處,哈維。突然滴酒不沾是很難受的。我討厭這樣。」

她的坦誠讓他忍俊不禁。

「你一向是個正派人,洛雷塔,一直都沒有改變。我見不到你的時候挺惦記你的。你還惦記警察局嗎?」

「有時吧。不是局裡的人,而是局裡的工作。我惦記那裡的工作。」

「你還在干私人偵探嗎?」

「是啊,我是個自由職業者。、」她猶豫了一下,「我打電話叫你來見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他抱怨著說:「我知道。我對自己說:『哈維,你接受這次邀請會後悔的。』」

「可你的好奇心佔了上風,是吧?」她打趣著說,「此外還想起了我的機智。」

「洛雷塔,請不要叫我幫忙吧。」

「哈維,請你不要成為該死的偽君子。」

他的官職是縣政府僱員,不過他使用電腦的便利使他能悄悄地接觸縣一級乃至州一級的檔案。他手頭掌握的信息著實豐富,以致頻頻有人前來找他,願意不惜重金了解同事的薪水或類似信息。哈維絕不參與任何不道德或違法的勾當。對於任何用花言巧語前來求他幫忙的人,他會一概回絕,令對方十分惱火。

洛雷塔的直言不諱叫他感到吃驚的原因就在這裡。他的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後面快速眨巴著。

「你可不是你想讓大家都相信的那種規規矩矩的孩子。」

「你提醒我想起了那次小小的不明智舉動,真是十足的小人。」

「我只知道這一次不明智舉動。」她出於直覺說道,「我至今認為,恕我直言吧,是你揭發了那個在聖誕節晚會上與你發生衝突的人。得啦,哈維,坦白交待了吧。是不是你出於報復把他的所有電腦程序都破壞了?」

他噘起了嘴唇。

「用不著擔心。」她咯咯地笑著,「我不是責怪你沒有坦白,你的秘密在我這裡是不會泄露的。事實上,我倒是喜歡你暴露出什麼弱點。我是同情人性弱點的。」她對著他搖了搖手指。

「你是一個喜歡從偶爾違規中尋找刺激的人。這樣你就能達到情慾高潮。」

「這種說法實在噁心!再說,它也不符合事實。」

儘管他公開聲稱滴酒不沾,杯中的酒卻被他一口喝完了。當她又要了一杯時,他沒有反對。

當年還是女警官的時候,她有一天晚上在加班研究縣局的案卷,發覺努克爾出現在他上司的辦公室里,從電腦屏幕上查閱著他的私人財務檔案,還喝著他私藏的白蘭地。

矮個子曾發誓再也不為別人做這種事,因此被當場抓獲時,羞愧得無地自容。洛雷塔強忍著笑容,向他保證說她絕對無意泄露他的秘密,並祝願他在尋寶中交上好運。

下一回她去找他幫忙時,哈維毫不猶豫就應允了。打那天晚上起,每當她需要什麼情報,都會去找哈維。他從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從此,她一直在利用這條很有價值的消息渠道。

「我知道可以依靠你,哈維。」

「我可不做任何許諾。」他謹慎地說,「你不再為警察局工作了。情況已經大不一樣了。」

「這件事很重要。」她從板凳上朝前挪動了一下,用信任的口吻悄悄說,「我在從事盧特·佩蒂約翰一案的調查。」

他獃獃地望著她,侍者把酒端到桌子上時,他心不在焉地謝了謝,接著趕緊呷了一口。

「真的嗎?」

「這件事高度保密。你絕不可對任何人透出半點風聲。」

「你知道我是可以信任的。」他輕聲回答,「你在為誰工作?」

「我無權透露。」

「他們還沒有抓過一個人吧?他們快動手了吧?」

「對不起,哈維。我不能談論這件事。不然,我會褻瀆我的當事人對我的信任。」

「我明白保密的必要性。」

他並沒有完全失望。她的計謀刺激了他那尚未滿足的探險欲。讓他接觸到秘密,無論其程度有多深,都會讓他感覺進入了圈內,而以往他總是被排除在圈外。如此這般操縱他讓洛雷塔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她願意去做任何事情來討得哈蒙德的歡心,並且對以往的過失做出補償。

「我要你做的就是挖掘一下有關一位名叫阿麗克絲·拉德的醫生的任何材料。她的中間名是E。我還有她的社會保險號、駕駛執照號等等。她是一位心理學家,就在查爾斯頓本地開業。」

「一個精神科醫生嗎?她與佩蒂約翰之間就是這層關係?」

「無可奉告。」

「洛雷塔。」他發著牢騷說。

「因為我不知道。我對你發誓。目前我掌握的都是一般性情況。所得稅申報表,銀行記錄,信用卡什麼的。從中沒有發現任何有出入的地方。她擁有自己的住宅,負債不多。沒有人起訴她。她甚至連一張交通違章罰單都沒有。大學階段和研究生階段的成績令人欽佩。她是高才生,接到過邀清,歡迎她加盟幾家開業機構。然而,她選擇了自立門戶。」

「剛剛開業嗎?她一定很有錢。」

「她從養父母那裡繼承了一筆財富。養父名叫馬里恩·拉德醫生,是納什維爾的一名普通醫師。養母辛茜亞原先是教師,後來做了家庭主婦。老兩口膝下沒有子女。幾年前,他們在乘坐短途航班赴猶他州滑雪的途中因空難而喪生。」

「其中是否有詐呢?」

洛雷塔借著呷蘇打水掩飾自己的笑意。哈維正在進入角色。

「沒有。」

「嗯。聽起來你好像掌握了不少情況。」

洛雷塔搖搖頭。

「對她的早年生涯我一無所知。她直到十五歲才被人收養。」

「都那麼大了?」

「奇怪的是,她的生活似乎從那時才真正開始。有關收養的情況以及她以前的生活像黑洞一樣玄妙莫測。我試圖進入其中探尋,但運氣不怎麼樣。」

「噢。」哈維說著,咕嚕咕嚕地又猛喝了口酒。

「她上的是私立中學。我從那兒的人打聽過——我設法走通了學校行政管理部門,那兒的人挺友好和禮貌,可就是嘴封得很緊。她們甚至不肯寄給我一份她畢業那年的年冊。她們十分小心地呵護著拉德一家的隱私,對他們的情況隻字不提。

「從我看到的所有材料來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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