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第十八節

阿麗克絲一邊開車,一邊用一隻眼瞅著後視鏡。她意識到自己有了偏執狂癥狀,但又心想這是她理所應得的,畢竟大半天時間裡她都在接受有關兇殺案的盤問。況且哈蒙德·克羅斯也在場。他明明知道她是在撒謊。

當然,他玩忽職守,也在撒謊。可為什麼呢?出於好奇?也許他是想看看她把這套關於上周六晚上她的去向的謊言能編造到什麼地步。不過,當她講完希爾頓黑德島之行的虛構故事時,確實等待他出來戳穿她的謊言。

他沒有那樣做。這是向她表明,他在維護自己的名譽。他不想讓他的同事芒戴爾小姐以及令人驚恐的斯米洛探長知道,就在案發當晚,他跟佩蒂約翰一案中他們掌握的惟一線索在一起睡覺。至少在今天,他所感興趣的並不是告發她這個嫌疑犯,而是對他們的會面諱莫如深。

可這一點是會改變的。她將因此而不堪一擊。在她了解哈蒙德打算如何把這齣戲演下去之前,她必須儘可能保護自己不受連累。事情也許不至於發展到這一步,但假如是這樣,她必須有所準備。

她抵達目的地時,沒有朝停車門廊以及服務生駛去,而是駛入了公共停車場。博比已經踏人了高消費階層。但自她了解他以來,他熟悉的就是那些廉價旅館。眼下他登記住進了鬧市區一帶的一家連鎖家庭旅館。她沒有事先打電話通知他她的到來。出其不意也許會讓她在一次毫無疑問是不愉快的對峙中佔據小小的優勢。

她在電梯里閉上眼,轉動著頭。她感到精疲力竭。而且擔驚受怕得要命。她多麼希望讓時鐘倒轉,多麼希望在她擺脫了博比·特林布爾、經歷了二十年的自由生活以後,能把他重現在她生活中的那一天改寫一遍。她多麼希望能把那一天及其以後的日子一筆勾銷。

可那就意味著要把她與哈蒙德·克羅斯共度良宵的那一夜也一筆勾銷。

她的一生沒有經歷過多少幸福。即使在孩提時代。尤其在孩提時代。聖誕節只是日曆上的另一天。她從沒收到過生日蛋糕,或者復活節的果籃,或者萬聖節穿的化裝服。一直長到十七八歲時,她才明白普通老百姓,不單單是雜誌上和電視里的人物,也可以參加節慶活動。

青年時代的她一直在修補著往昔造成的損傷和重塑新的自我。她很貪婪地汲取著曾經被剝奪的一切。她大學階段十分勤奮地攻讀學業,極少有空閑時間去約會。

直到事業有成之時,她的精力統統傾注到了工作之中。通過志願服務和慈善活動,她結識了一些中意的男人,還與其中幾位形成了朋友關係,但是她在這些交往中從沒有產生過什麼浪漫情感,而這是她的選擇。

她打定主意,除了滿足於事業成就,滿足於幫助苦惱的人排憂解難和實現自身價值這一樂趣以外,別無奢求。

真正的幸福,就是她與哈蒙德共度良宵時體驗過的那種令人眼花繚亂、心花怒放的快樂感,這樣的快樂一直跟她無緣。對她來說,那是一種躲躲閃閃的陌生感覺,因此直到現在,她依然沒有認識到它的迷人魅力,或者說它的潛在殺傷力。她此刻不禁納悶:難道幸福的代價總是這樣昂貴嗎?

電梯門剛打開,她就聽見了音樂聲,心想那可能是從博比的房間里傳出來的。她猜得不錯。她走上前去,敲了敲門,稍等了片刻,又敲了一下,這回更加使勁。音樂聲戛然而止。

「誰呀?」

「博比,我得見見你。」

幾秒鐘後,房門打開了。他光著身子,僅用毛巾裹住了下身。

「如果你想讓警察來窮追我的話,上帝保佑我吧,我可要——」

「別說傻話。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是讓警察曉得我曾經跟你有過來往。」

他的眼睛掃視著過道。最後他放心了,她的確隻身一人,便說:「聽到你這麼說,我可大大鬆了口氣,阿麗克絲。今天有一陣子,我很擔心你又一次出賣了我。」

「我——」

他的身後傳來一陣動靜,引得她將視線越過他的肩膀朝後面望去。先出現了一個姑娘,接著是第二個姑娘。他扭過頭看了看。當他看見那些姑娘時,微笑著把她們拉上前來,一隻手摟著一個姑娘的腰部。如果說其中任何一位已年滿十八的話,其年齡也不會比這更大。一個姑娘穿的是條帶式內褲,上半身裸露著。另一個姑娘則裹著床單,阿麗克絲認為那是從床上扯下來的。

「阿麗克絲,這位是——」

「我才不在乎呢。」她打斷了他的話,「我要跟你談一談。」她不耐煩地逼視著他。

「好吧。」他嘆息道,「可你要知道,人們對整天工作沒有娛樂是怎麼說的。」

他把兩個姑娘趕回房間,拍了拍她們的屁股,叫她們給他幾分鐘時問單獨跟阿麗克絲交談一下。

「我們要辦正經事。辦完事以後,我們就開始真正的縱情歡樂,好不好?現在,往下說吧。」

兩位姑娘叫嚷著,警告他不要讓她們久等。他跨出了房問,走進過道,隨手帶上了門。

阿麗克絲說:「你吸毒了對不對?」

「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利嗎?我今天去見你時,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門口看見警察。」

「你在什麼地方買的毒品?」

「用不著我去買毒品。我知道怎麼挑選朋友。」

「她們是你的犧牲品。」

他咧嘴笑了笑,沒有生她的氣。

「這些姑娘拿到的貨很不錯。都是上等貨。你為什麼不品嘗一下?」

他伸出手,在她緊繃著的肩膀上掐了一把。

「你渾身緊張,阿麗克絲。要不要來一點興奮劑?」

她啪的一聲把他的手臂推開了。

「隨你的便。」他和藹地聳聳肩,「我的錢呢?」

「沒有帶來。」

他的笑容退去了幾分。

「你在耍弄我是吧?」

「你也看見了我家門口的那些警察,博比。我怎麼可能現在把錢交給你呢?我來這裡就是要警告你不要再走近我。我不想見到你。我不希望你驅車駛過我的住宅。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情。」

「他媽的稍等一下。我們不是都談好了嗎,還記得吧?」他的手不停地在他倆胸前上下擺動。

「我們可達成過一筆交易。」

「交易取消了。情況有變化。他們就盧特·佩蒂約翰一案審問了我。」

「那可不是我的過錯,阿麗克絲。你不能把你的錯怪罪在我頭上。」

「昨天晚上我告訴過你……」

「我知道你告訴過我什麼。那並不意味著我就相信那一套。」

跟他爭吵是沒有意義的。昨天他就沒有相信她,現在也不會相信她。倒不是她在乎他相信些什麼。她一心只想著要擺脫他。

「我會按約定付給你十萬美元的。」

「今晚就付。」

她搖了搖頭。

「過幾個星期再付。事情一旦得到澄清,我就付錢。警方正在密切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眼下付錢給你是不切實際的。」

他把雙手擱在瘦瘠的臀部,前傾著上半身,臉部緊逼她的臉部。

「我警告過你要小心謹慎。難道我沒有警告過你嗎?」

「是的,你是警告過我。」

「那麼他們是怎麼查到你的?」

她無意跟一個幾乎光著身子的男人站在家庭旅館的過道上,談論她接受警方訊問的情況。此外,他其實並不關心警方是如何把她與佩蒂約翰被謀殺聯繫在一起的。他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你會拿到錢的。」她說,「當我覺得我們可以安全接頭時,會跟你取得聯絡的。在此之前,你得離我遠遠的。要不然你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很明顯,他吸食毒品產生的快感正在消失,因為他的表情不再顯得鎮定和藹,而是變得好鬥起來。

「你千萬別以為我這人真的很蠢。難道你真的相信只要你願意就能甩掉我嗎,阿麗克絲?」

他在離她鼻子幾英寸的近處使勁打了個響指。

「好好再想一下。我在拿到那份錢以前,會和你形影不離的。那是你欠我的錢。」

「博比,」她心平氣和地說,「要是我現在把欠你的錢付還給你,我非宰了你不可。」

「你在威脅我嗎,阿麗克絲?」他柔聲柔調地說,「我想不至於吧。」

說罷,他出其不意地用食指狠狠捅了一下她的胸部,致使她倒退了幾步。

「你威脅不到我。損失最大的可是你。好好記住。我現在再說最後一遍。把錢交給我。」

「難道你不明白我是無能為力嗎?現在辦不到。」

「見你的鬼。你的姓名後面掛了那麼多字母縮寫名。你具有解決這個難題所需的全部聰明和才智。」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把那筆錢交給我。只有這樣我才會消失。」

她的心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

「姑娘們有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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