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第二節

「謝謝你。」她說道。

「不必客氣。」哈蒙德回答說。

「當時情況很不妙。」

「我的辦法起了作用,這使我很高興。如果不成功,我就得對付三個,那倒是很榮幸的事情。」

「我讚賞你的勇敢。」

「也許是愚蠢。他們可能會把我打個半死。」

她聽見這話笑了笑。這一下哈蒙德更加得意,覺得自己傻乎乎地憑一時之勇救了她。他對她可謂一見鍾情。不過隔著舞池跟近在咫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她的眼睛避開了他熾熱的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著他身後某個地方。在壓力之下,她顯得很冷靜。這是毫無疑問的。

「你的朋友呢?」她問道。

「我的朋友?」

「布蘭查德先生。諾姆,是叫這個嗎?」

「哦,從來沒聽說過嘛。」他說著輕聲笑起來。

「是你編的?」

「是啊,我也不知道這名字是哪兒來的。就這麼冒出來了。」

「腦子真快。」

「我得說得合情合理。讓人聽了覺得我們是一起的。很熟悉。至少得說一些能把你帶進舞池的話。」

「你當時完全可以邀請我跳個舞什麼的。」

「是啊,不過那就沒意思了。而且那樣還可能被你拒絕。」

「啊,再次向你表示感謝。」

「再說一聲不必客氣。」他領著她繞過另一對舞伴,「你是這附近的人嗎?」

「原本不是。」

「南方口音。」

「我是在田納西州長大的。」她說道,「離納什維爾不遠。」

「好地方。」

「是的。」

「很漂亮。」

「嗯。」

「音樂也很優美。」

他心想:很擅辭令,克羅斯,頗具才氣。

對於最後那句不著邊際的話,她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不過他並沒有責怪她。如果他再這樣,她不等曲子結束就會離開的。他領著她繞過一對正在做複雜旋轉動作的舞伴,接著他毫無表情地問了一個蹩腳得不能再蹩腳的問題:「你常到這兒來嗎?」

她明白此話不必當真,便笑了笑,不過他如果不當心她的笑,那就真是個大傻瓜了。

「實際上,十多歲之後我就再也沒參加過這樣的遊藝會。」

「我也是。我記得跟小夥伴們去過。當時我們十五歲左右。是找地方買啤酒的。」

「買著了嗎?」

「沒有。」

「那是你最後一次去?」

「不是。還和女朋友去過。我帶她進恐怖屋,目的是為了和她親熱。」

「是不是很成功?」

「結果跟想買啤酒那次一樣。天知道,我盡了力。可是我似乎總是跟那個姑娘……」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感到她突然緊張起來。

「他們不想善罷甘休,對吧?」

一點不錯,那三個當兵的就站在舞池邊上,一面喝啤酒,一面用眼睛瞅著他們。

「這個嘛,如果他們這麼快就投降,我們的國家安全就成問題了。」他的手緊摟著她的腰,以優雅的華爾茲舞步從他們身邊閃過,並得意地朝他們微微一笑。

「你沒有必要來保護我。」她說道,「我自己就可以應付。」

「我相信你可以。打發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是每個漂亮女人都必須具備的本事。可是你是個不願意讓別人看笑話的女子。」

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很有眼力。」

「所以,既然如此,我們不妨跳個痛快,好不好?」

「我想也是。」

雖然她同意繼續跳舞,但是她的緊張心情絲毫未減。儘管她沒有急於回過頭去看什麼,可是哈蒙德覺得她想回頭看。

這就使他琢磨開了:跳完舞之後,她想幹什麼呢?他想她可能會溜開。也許是很客氣地離開,但畢竟是離開。幸好此刻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憂傷、甜美的民謠。歌手的嗓音很細,像是沒經過什麼訓練,不過對每一段歌詞卻很熟悉。哈蒙德覺得,這次舞跳得時間越長越好。

他的舞伴跟他很相配。她的頭頂正好到他的下巴。儘管他很想把她摟得緊一些,可是從把她摟過來到現在,他還沒有打破她心目中設立的界限。

此刻他感覺良好。他的小臂摟著她的細腰,她的手——沒有戴結婚戒指——搭在他的肩頭,而他們的腳步則隨著慢節奏的舞曲在緩緩挪動。

偶爾幾次,由於雙方大腿有輕微的摩擦,引起他些許衝動,但他仍可以自控。他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她那低領口下的胸脯,不過他很像個正人君子,沒有朝下看。他的想像就像悶熱天氣里的馬蠅,四處亂飛,還不時撞在牆上。

「他們走了。」

她的聲音使哈蒙德從恍忽中醒來。他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便朝四周看了看,發現那幾個陸戰隊隊員都走了。音樂已經結束,樂手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樂器,樂隊指揮則叫大家「呆在原地」,並說他們稍事休息之後接著演奏。跳舞的人們紛紛朝桌子或者吧台方向走去。

她把手臂放下。這時哈蒙德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還摟在她腰上,於是只好鬆開了她。他的手放下後,她朝後退了退,離開了一段距離。

「呃,可別讓人說騎士風度已經不見了。」

他笑了笑。

「不過,如果除暴安良之舉再成時尚,那就別提了吧。」

她微笑著伸出手。

「我謝謝你的俠義之舉!」

「不用客氣。謝謝你跟我跳舞。」他握了握她的手。她轉身準備離開。

「呃……」哈蒙德穿過人群跟在她後面。

他們走到大涼棚邊上時,他先跨下去,然後把她攙下去。這純粹是不必要的禮貌姿態,因為向下跨一步頂多也就一英尺半。他跟她的腳步一致起來。

「我能請你喝啤酒嗎?」

「不用了,謝謝。」

「爆米花的味道很香。」

她笑著搖搖頭。

「玩玩費里斯大轉輪?」

她沒有放慢腳步,但痛苦地看了他一眼。

「不去恐怖屋?」

「不想拿運氣冒險。」他說著笑了笑,覺得她態度有所緩和。不過他高興得太早了。

「謝謝,可是我真得走了。」

「你才來不久嘛。」

她猛然站住,轉過身,微微仰起頭,用眼睛盯著他。

落日的餘暉照著她淡綠色的眼睛。她把眼睛微微眯起,用比她頭髮還黑的睫毛擋住陽光。他心裡思忖:這雙眼睛真漂亮,直率、坦誠、很迷人,這會兒又充滿了好奇,似乎想知道他怎麼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

「你一進涼棚我就注意到了。」他承認道。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接著便難為情地低下頭。

人們從他們身旁繞過去。一群小男孩跑過來,差點兒撞在他們身上。他倆很快就被孩子們腳下揚起的嗆人塵土裹了起來。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女孩哇哇哭起來,因為她沒有抓牢,氣球從她的小手上飛了起來,朝樹梢飄去。兩個文身的少女從他們身邊走過,裝腔作勢地點著香煙,嘴裡還嘰里呱啦地說個不停。

對這些,他們全然沒有反應。喧鬧的遊藝會似乎沒有滲透到他倆靜悄悄的世界之中。

「我想你也注意到我了。」

在一片喧囂聲中,她竟然奇蹟般地聽見了哈蒙德低聲說的這句話。她沒有用眼睛看他,但是他看見她微微一笑,而且聽見她因窘迫而發出的輕微笑聲。

「你看見了?注意到我了?」

她微微聳了聳一隻肩膀,表示承認。

「呃,好吧。」他出了口大氣,這足以說明他覺得輕鬆多了。

「既然這樣,我看就沒有必要把我們參加遊藝會的活動局限在跳舞上了吧。倒不是剛才跳舞不好。好得很。我有很久沒有剛才那種美好的感覺了。」

她抬起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嗯,我是自作多情了,對吧?」

「徹頭徹尾。」

他咧開嘴笑了,因為她太迷人,而且對他的調情滿不在乎。他二十年來還沒有像這樣調過情呢。

「怎麼樣?我今天晚上閑著沒事。像這樣沒有安排的……」

「這是暗示嗎?」

「足夠了。」

「分文不值。」

「我是說如果你晚上沒有飯局……」

她搖搖頭,表示晚上沒有安排。

「那我們幹嘛不一起玩個痛快?」

羅里·斯米洛看著盧特·佩蒂·約翰沒有閉上的眼睛,自言自語地問道:「誰殺的呢?」

身材瘦小的驗屍官約翰·麥迪遜肯動腦子,面部透著機敏,說話輕聲慢語,斯米洛對他非常尊敬——這是很難得的。

麥迪遜博士是個南方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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