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在新的地方

全不知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躺在床上,深陷在羽毛褥子里。這條褥子是那樣的柔軟,彷彿裡面裝的全是蒲公英花朵。全不知是被一陣說話聲驚醒的。他睜開眼睛,滴溜溜地四下看了看,發現自己躺在別人的房間里。房間四角都放著小沙發。牆上掛著壁毯和畫著各種鮮花的繪畫。靠窗擺著一張獨腿圓桌。桌上放著很高一堆各色繡花線,還有一個插滿繡花針和大頭釘的小枕頭,好象—只豎起毛的小刺猾。旁邊不遠擺著一張寫字檯,上面放著文具。緊挨著的是一個書櫃。在最遠的一面牆上,靠近門旁,是一面大鏡子。鏡子前面站著兩個女孩子在談話。一個女孩子身穿用閃光的藍色絲料縫製的連衣裙,腰系一根同樣的絲料腰帶,身後打著花結。她長著一雙天藍色的眼睛,深色的頭髮梳著長辮。另一個女孩子穿著花花綠綠的連衣裙,上面是玫瑰色和紫色的小花兒。她的頭髮是淺色的,幾乎是白的,象波浪一樣垂落在肩上。她正在鏡子前面戴帽子,還象喜鵲似的一直喳喳個不停: 「這頂討厭的帽子!怎麼戴也不好。我本想做一頂寬沿帽子的.可是材料不夠,只好做窄沿的,可是呢,帽沿窄了,臉就顯得圓,這可就不那麼漂亮啦。」

「行啦,你別在鏡子前轉來轉去啦!我就受不了人家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藍眼睛的女孩子說道。

「依你說,發明鏡子是做什麼用的呢?」淺頭髮的女孩子回答道。

她把帽子幾乎扣到後腦海上,往後仰著頭照起鏡子來。

全不知感到可笑。他由於忍不住笑,哼了一聲,淺頭髮的女孩子馬上從鏡子前跳開,懷疑地望著全不知。

全不知卻閉上眼睛裝睡。他聽見兩個女孩子盡量不讓鞋跟出聲地走到床前,離著不遠停下腳步。

「我聽見他好象說了什麼,」全不知聽見耳語聲,「也許不過是錯覺……他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呀?從昨天起就昏迷不醒地躺著。」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小肺草不讓喊醒他。她說等他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再讓我去叫她。」

「小肺草是什麼呢?」全不如想道,但還是沒動聲色。

「多麼勇敢的男孩子啊!」又傳來耳語聲,「想想看吧—— 他乘氣球飛行哩!」全不知聽到人家說他勇敢,嘴不由自主地差點兒咧到耳根。但是他及時醒悟過來,收起笑容。

「我等他醒了再來吧,」那個聲音繼續說著,「我多麼想向他問問氣球的事兒呀。不過,他萬一是腦溢血呢?」

「沒有的事兒!」全不知想道,「我根本沒有腦溢血!」

淺頭髮的女孩子告別後走了。房間里靜下來。全不知閉著眼睛,豎著耳朵躺了好長時間。最後,他微微睜開一隻眼睛.看見那個藍眼睛的女孩子俯身向下的頭部。女孩子彬彬有禮地微微一笑,然後皺起眉頭,用手指威脅著他,問道:「您醒來的時候總是這樣的嗎?先睜一隻眼睛,再睜另一隻眼睛。」

全不知點點頭,睜開另一隻眼。

「這麼說,您根本沒有睡呀?」

「不,我剛剛醒。」

全不知還想說點什麼,可是女孩把一根小小的指頭放到他的嘴唇上,說:「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您不能說話。您病得很厲害。」

「我根本沒有病!」

「您怎麼知道呢?您是醫生嗎?」

「不是啊。」

「這不得了。還說呢。您應該安靜地躺著,等我去喊醫生來。您叫什麼名字?」

「全不知。您的名字呢?」

「我叫藍眼睛。」

「這個名字好。」全不知讚許地說。

「您喜歡這個名字,我很高興。看得出,你是個有教養的男孩子。」

全不知的臉上浮起笑容。他非常滿意有人誇獎他;因為幾乎從來沒人誇過他,倒是常有人罵他。跟前沒有男孩子.全不知不怕別人因為他同女孩子打交道而逗他。所以他同藍眼睛說話的時候說得很流暢,很有禮貌。

「那個,另一個女孩子叫什麼?」全不知問道。

「哪另一個?」

「就是您跟她說話的那個。挺漂亮的,白頭髮。」

「噢,」藍眼睛高聲說道,「這麼說,您早就沒睡啦!」

「不,我只是把眼睛睜開了一小會兒,接著又馬上睡著了。」

「不是真話,不是真話!」藍眼睛搖著頭,皺著眉說.「這麼說,您認為我還不夠漂亮嘍?」

「不,您說哪兒的話啊!」全不知嚇了一跳,「您也漂亮。」

「我們誰更漂亮,是我還是她?」

「是您……和她。你們兩人都很漂亮。」

「您是一個可憐的撤謊包兒,不過我原諒您。」藍眼睛說, 「您的那位美人兒叫作小雪花。您還會見到她的。不過現在到此為止吧。多說話對您有害。您考老實實地躺著吧,千萬別起來。我這就去叫小肺草。」

「小肺草是誰呀?」

「小肺草呀,是我們的大夫。您的病就由她來治。」

藍眼睛走了。全不如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找自己的衣服。他想儘快逃跑,因為他知道大夫都愛給病人吃蓖麻油,愛給他們抹那種讓人渾身燒得厲害的碘酒。跟前沒找到衣服,但是,一個背靠著牆坐在小凳上的洋娃娃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全不知想馬上把洋娃娃解開,瞧瞧裡面裝的什麼——是棉花還是鋸末。他忘了衣服的事兒,找來刀子,但這時候他又看見自己在鏡子里的映象。他把洋娃娃扔到地上,對著鏡子扮鬼臉,一面端詳著自己的面孔。他好好端詳了個夠,說道:「我也很漂亮嘛,我的臉也不很圓嘛。」

達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全不知連忙鑽進被窩,把毯子蓋好。

走進屋的是藍眼睛和另一個女孩子,她穿白大褂,戴著小白帽,手裡拎個棕色的小提箱。她有一張豐滿的、紅撲撲的小臉。一雙灰色的小眼睛從圓形的玳瑁眼鏡框後面嚴厲地望著。全不知明白,這就是藍眼睛對他說起過的小肺草。

小肺草把一個椅子挪到床前,把小提箱放到上面,搖著頭說:

「啊呀,這些男孩子呀!總變著法兒淘氣!唉,請問,您幹嘛要坐氣球飛呀?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我知道您會說:我再不啦。所有的男孩子都這麼說,可是完了事呢,還是淘。」

小肺草打開小提箱,房間里立即散發出一股不知是碘酒,還是別的藥品的氣味。全不知害怕地縮起身子。小肺草轉回身對他說:「起來吧,病人。」

全不知開始從被窩往外鑽。

「不要站起來,病人!」小肺草嚴厲地說。

全不知聳聳肩膀,坐在床鋪上。

「不要聳肩,病人,」小肺草說,「給我看看舌頭。」

「幹嘛?」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需要這樣。」

全不知伸出舌頭。

「說『啊』。」

「啊——」全不知拖長聲音說。

小肺草從小提箱里取出一根木頭管,貼到全不知的胸前:「深呼吸,病人。」

全不知就象風箱似的呼嗤呼嗤喘氣。

「現在別喘氣。」

「哈哈哈!」全不知拖長聲音笑著,笑得渾身發抖。

「您笑什麼,病人!我好象沒說什麼可笑的話嘛?」

「我怎麼能根本不喘氣呢?」全不知繼續嘿嘿笑著問。

「根本不喘氣,您當然不能,可是稍微憋口氣是可以的嘛。」

「可以,」全不知同意道,於是憋住氣。

小肺草檢查完,坐到椅子上開藥方。

「您的病人肩上有一塊青傷,」她對藍眼睛說道,「您到藥房去,會給您一貼蜂蜜膏。剪下一小塊貼到病人肩上。不要讓他起床。他要是起來呀,准把您的器皿全打爛,還會打破誰的額頭的。對男孩子就是得嚴格些。」

小肺草把木頭管收進提箱,又一次嚴厲地看了全不知一眼,走了。

藍眼睛從桌上拿起藥方說:「您聽見了嗎?您得躺著。」

全不知裝出一副沮喪的面孔作為回答。

「用不著作鬼臉。您也甭想找衣服——您的衣服在我那裡藏得好好的。」藍眼睛說完就手拿藥方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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