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一章

伯恩呼出一口氣,把身子扭了過來。與此同時他用雙手使勁摁住鐵叉上部的平面,先撐起身子,接著又把兩條腿提到了鐵叉的高度。他分開雙腳踏住駕駛室前部的金屬框架,攀到了擋風玻璃的前方。

叉車裡的警察急忙掛上倒車擋,想把伯恩拽下來,但兩根鐵叉已經扎進了駕駛室的深處,被裡頭的什麼東西卡住了。

見此機會,伯恩迅速繞到了叉車駕駛室敞開的那一面。警察拔出手槍瞄向伯恩,但沒等他扣動扳機伯恩的腳就踹了出去,鞋頭踢中了警察的側臉。警察的下頜骨頓時脫臼,下巴耷拉了下來。

伯恩抓住警察的手槍,照著他的心口又是一拳,打得那傢伙折彎了腰。他轉身跳到地上,落地時的震動直傳到左肋的傷口處,感覺就像是被長矛戳了一下。

接著伯恩就拔腿狂奔。他越過與路障平行的位置鑽進了一片小樹林,隨即從林子的另一頭跑了出來。跑到距離警察幾千米開外的路邊時他已經氣喘吁吁,精疲力竭。但破舊的斯柯達就停在前方,副駕駛一側的車門開著,莎拉雅緊張而焦急的臉正從車裡往外看,一直注視他爬上車。他剛砰地關上車門莎拉雅就掛上了擋,斯柯達猛地向前衝去。

「你沒事吧?」她的眼睛掃視著他和前方的路。「剛才是怎麼搞的?」

「我動用了第三套方案,」伯恩答道,「然後又是第四套。」

「哪有什麼第三套、第四套方案啊?」

伯恩把腦袋靠在了車座上。「所以我才這麼說。」

他們趕到伊利切夫斯克港時天空中已經聚起了烏雲。勒納說:「把車開到輪渡碼頭去。我得到第一班離港的輪渡上去檢查,他肯定會往那兒走。」

「我覺得不會,」帕夫琳娜醫生駕車開上了港口的輔路,她開車的時候胸有成竹,顯然這條路她以前走過許多次,「這地方有自己的多科聯合診所。相信我,伯恩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只有在診所才能搞到。」

勒納這輩子都沒聽過女人的指揮,他很不願意接受帕夫琳娜醫生的建議。事實上他也很不喜歡坐在她開的車上到處跑,不過從目前來看這對他還是有好處的。話雖這麼說,勒納看到她如此精明強幹心中仍然覺得十分惱火。

規模龐大的伊利切夫斯克港儼然是一座小城市。這裡的建築外觀醜陋,多是扁趴趴的低矮平房,還有許多巨大的貨倉和筒倉、冷藏庫、集裝箱碼頭,以及一台台架設在駁船之上、猶如巨怪的塔克拉夫牌浮式起重機。港口西面,停靠著幾艘拖網漁船,有的在卸下戰利品,有的在全面整修。依著黑海邊的一個天然海灣修建而成的港口近似弧形,由七個吞吐貨物的碼頭建築群組成。六個碼頭專門負責運送鋼材、生鐵、熱帶油57、木材、蔬菜、各種液態油和化肥,其中一個碼頭上設有巨大的穀物自動輸送站。第七個碼頭停泊的都是貨輪和滾裝船。「滾裝」其實是「車輛開上開下」的簡稱,它意味著船中央的巨大空間可以讓裝載大型集裝箱的火車和牽引式挂車直接開上船。這個空間上方的建築則是乘客、船長和大部分船員待的地方。滾裝船的設計有一個重大缺陷:船體結構本身就不太穩定。載貨甲板上只要漫進了一兩厘米的水,整艘船就會傾覆沉沒。儘管如此,滾裝船的作用卻是其他任何船隻都無法完全取代的,因此亞洲和中東地區至今仍在使用這種船。

多科聯合診所的位置大致處於三號碼頭和六號碼頭之間。這棟三層樓的建築沒有絲毫特色可言,外觀設計完全從實用角度出發。帕夫琳娜醫生把車停到診所旁邊,熄掉了引擎。

帕夫琳娜醫生轉向了勒納。「我一個人進去。這樣保安就不會問這問那。」

她正準備打開車門,卻被勒納抓住了胳膊。「我覺得我最好還是和你一起去。」

她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這回你就聽我指揮,我認識裡面的人。」

勒納的手上加了幾分勁。他咧嘴一笑,露出了幾顆大牙齒。「醫生,既然你認識裡面的人,保安肯定就不會問這問那,對不對?」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勒納一眼,彷彿是初次見到這個人。「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看沒有啊。」

帕夫琳娜醫生掙脫了他的手。「如果你覺得有問題,我們現在就得把它解決掉。咱們可是在執行外勤任務——」

「醫生,我知道咱們在幹什麼。」

「——在這種時候產生誤解,會錯了意,往往會導致致命的錯誤。」

勒納下了車朝多科綜合診所的大門走去。片刻之後,他聽到帕夫琳娜醫生的靴子咯吱咯吱地踩過沙礫。她跟著他走到了柏油路上。

「你是局長派來的人,但我可是這兒的情報站站長。」

「目前還是。」他漫不經心地說。

「你在威脅我?」帕夫琳娜醫生毫不猶豫地反擊道。從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起,就有各種各樣的男人想嚇唬住她,她也吃過不少虧,後來才學會如何用自己的各種方式予以回擊。「你現在得聽我指揮。這你是知道的。」

他在門口站住了。「我知道自己待在這兒的時候必須得應付你。」

「勒納,你結過婚沒有?」

「結過,又離了。離得很開心。」

「難怪。」她正準備從他身旁擠過,又給他抓住了。

帕夫琳娜醫生說:「看來你不太喜歡女人,是吧?」

「我不喜歡那些把自己當成男人的女人。」

表明自己的態度之後,勒納放開了攥住她胳膊的手。

帕夫琳娜醫生推開門,但她的身子一時間卻擋住了他的去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給我把嘴閉緊點,別害得我暴露身份,」她走進了診所,「這個道理連你這麼粗鄙的人都應該明白。」

卡里姆·賈麥勒以彙報任務最新情況為借口,騙得老頭子邀請他共進早餐。這倒不是說他手裡並沒有最新情況,這個任務其實純粹是胡扯,因此他彙報的所有情況也都是胡扯。從另一方面看,能夠在吃早餐的時候對中情局局長鬍扯一通,這讓賈麥勒感覺很不錯。不過,他現在也得消化消化自己剛得到的最新情報。魏因特羅布植入的記憶把伯恩引向了伏擊地點。但是那傢伙不知怎麼竟然擺脫了記憶的糾纏,開槍打死了四個人,還從法迪的手裡逃走了。但法迪還是在他的肋部捅了一刀。伯恩到底是死是活?如果卡里姆·賈麥勒能以此下注,他會把錢壓在「活」上。

但此刻他來到了中情局總部大樓的頂層,只得迫使自己的頭腦繼續扮演馬丁·林德羅斯的角色。

儘管現在是危機時期,老頭子仍然堅持在老地方用餐。

「困在同一張辦公桌前動彈不得,每天都盯著同一台顯示屏,這樣的日子簡直能把人逼瘋。」卡里姆·賈麥勒在對面坐下時老頭子說道。大樓的頂層被分成了兩部分,西側建起了一個世界級的健身房,還有個奧運會標準尺寸的游泳池。他們倆現在處於用牆壁隔開的東側,這裡有幾間屋子除了老頭子誰都不得入內。

中情局的七位主管時不時會受邀來到此刻卡里姆所在的這個房間。這兒的裝飾和氛圍都像是一座溫室,地上鋪著厚厚的赤褐色地磚,較高的室內濕度更適於多種多樣的熱帶綠色植物和蘭花生長。但植物平時都由誰來打理,這個問題在局裡引起了諸多猜測乃至神奇的都市傳說。歸根結底,答案根本就沒人知道,正如沒人知道頂層東側那十來間大門緊鎖、禁止入內的辦公室的主人(如果有主人的話)究竟是誰。

當然,這還是卡里姆·賈麥勒第一次來到「沙鼠馬戲場」——這是局裡人給這個房間起的綽號。理由何在?因為中情局局長在這兒擺了三隻挨在一起的沙鼠籠。每隻籠子里的沙鼠都踩在輪子上跑個不停,和中情局的特工們很像。

有幾位主管聊起過和老頭子共進早餐的事,他們說沙鼠在籠子里跑個不停的情景讓他們覺得很放鬆——就像是在欣賞魚缸里的魚。不過據特工們猜測,那個變態的老頭子很喜歡以此來提醒自己一個事實:中情局的使命就像古希臘時候的西西弗斯58一樣,既得不到賞識,也永遠沒有終結。

「從另一方面看,」老頭子又說,「工作本身也能讓人發瘋。」

餐桌上鋪著漿過的白色桌布,擺好了兩套骨瓷餐具。籃子里裝滿了羊角麵包和鬆餅,兩隻卡拉夫瓶里分別盛著現煮的濃咖啡和格雷伯爵茶,老頭子最愛喝這個。

卡里姆·賈麥勒給自己倒了杯咖啡,什麼也沒擱就小口喝了起來。中情局局長喝茶時則喜歡加奶加糖。周圍看不到侍者,但擺在桌旁的金屬推車上有加熱設備,這樣車上的食物就不致變涼。

卡里姆·賈麥勒掏出了他帶來的幾頁紙。「我現在就向您彙報,還是等勒納過來?」

「勒納不來了。」中情局局長神神秘秘地說。

卡里姆·賈麥勒開始彙報。「『天蠍』小隊距離南葉門舍卜沃地區的目的地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路程,海軍突擊隊已經離開吉布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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