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十章

馬修·勒納和喬恩·米勒相識於十年前,起因是發生在曼谷妓院中的一次偶然事件。除了嫖妓、酗酒和殺人,他們倆還有許多的共同點。和勒納一樣,米勒也是個自學成才的聰明人物,精通戰術行動和戰略分析。從結識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在彼此身上發現了某種相互吸引的東西,儘管勒納是中情局的人,而米勒當時在為國家安全局效力。

走在敖德薩機場航站樓里的勒納正在接近目標,他想到喬恩·米勒和此人傳授給他的所有本領當然是有理由的。就在這時,勒納的手機響了。打電話的是華盛頓市區警局的韋勒,那地方有幾個警察給勒納收買了。

「怎麼了?」一聽出這位文職警員的聲音,勒納就問道。

「我覺得有件事應該告訴你。奧弗頓失蹤了。」

勒納站住了,不時有上下飛機的乘客從他身旁擠過。「你說什麼?」

「當班時他沒來。他不接手機,也不在家裡。他沒影了,馬特56。」

思緒飛轉的勒納看著兩名警察從自己旁邊走過。他們站住和對面過來的一個同事說了會話,然後又接著往前走,眼睛警覺地掃視著四周。

聽到對方沉默不語,韋勒大著膽子又補充了一句:「奧弗頓在幫你查案子,對吧?」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勒納撒了個謊,奧弗頓幫他做的事和韋勒無關,「嗨,多謝你及時告訴我。」

「拿人錢財嘛。」韋勒說著掛斷了電話。

勒納拎起小手提箱走到航站通道的邊上。直覺告訴他奧弗頓並不僅僅是失蹤——那傢伙已經死了。勒納現在自問的是:安妮·赫爾德到底是怎麼把他幹掉的?因為他確信奧弗頓的死是出於安妮的指使,就像他確信自己此刻正站在敖德薩機場的航站樓里一樣。

也許他嚴重地低估了那個臭婊子的實力。顯然奧弗頓上回闖空門並沒有嚇到她。同樣顯而易見的是,她決定發起回擊。實在太可惜了,他現在跑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他很想和那女人硬碰硬地較量一番,但眼下他還有更大的魚要對付。

他打開手機撥通了華盛頓一個未列入電話簿的號碼。出於安全考慮,通話照例得經過轉接,勒納等待著。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嗨,馬特。」

「你好啊,喬恩。有個活兒想找你干,很有意思。」

喬恩·米勒笑了。「馬特,你的活兒向來都很有意思。」

這是實話。勒納三言兩語介紹了安妮·赫爾德的情況,把事情的最新進展告訴了米勒。

「你沒想到衝突會升級,是吧?」

「我低估了她,」勒納承認,他和喬恩無話不談,「你可別犯同樣的錯誤。」

「明白。我來幹掉她。」

「我可沒開玩笑,喬恩。這個臭婊子厲害得很。她手裡的資源我一無所知。我根本就沒想到她會把奧弗頓做掉。不過向部長彙報之前你先別採取行動。這是他的遊戲,擲不擲骰子得由他來決定。」

帕夫琳娜醫生就在海關入境處的外面等著他。勒納事先並沒多想,不過看到帕夫琳娜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本該意識到她是個女人。她現在是中情局敖德薩情報站的站長。竟然是個女的!勒納提醒自己,回到華盛頓之後有必要處理一下這個情況。

帕夫琳娜醫生長得挺漂亮。她個子高高的,胸部很豐滿,氣度不凡。她那頭濃密的黑髮中已夾雜著几絲白色,不過從面相上看她頂多也就四十歲。

兩個人走出航站來到室外,勒納沒想到這兒的下午會這麼暖和。他以前從沒來過敖德薩。他本以為這裡的天氣和莫斯科差不多,他曾經在那個苦寒之地忍受過幾次煎熬。

他們穿過一條馬路朝停車場走去,帕夫琳娜醫生說:「勒納先生,你的運氣不錯。我和你要找的這個伯恩接觸過,不過並不是直接接觸。他好像受了傷,肋部挨了一刀,沒戳到重要的器官,不過傷口還是很深的。他流了很多血。」

「你都沒和他直接接觸,怎麼能知道這麼多?」

「幸運的是他並非孤身一人。他和我們的一個人在一起,莎拉雅·穆爾。昨天夜裡她跑到我家去了。她說伯恩傷得太嚴重,沒法和她一起過來。我給了莎拉雅些抗生素、縫線之類的東西。」

「他們在哪兒?」

「她沒說,我也沒問。這是規矩。」

「太可惜了。」勒納的這句話可是發自內心的。他心想,莎拉雅跑到這兒來搞什麼鬼?她怎麼會知道伯恩在敖德薩?除非是馬丁·林德羅斯派她來的。但林德羅斯幹嗎要這樣——伯恩向來獨自執行任務,這都是出了名的……林德羅斯這麼安排根本說不通。勒納倒是很想打電話問問林德羅斯,但這個電話他當然不能打。他本人身在敖德薩可是件秘而不宣的事,老頭子給帕夫琳娜醫生打電話時就明確了這一點。

他們在一輛嶄新的銀色斯柯達明銳RS前停住了。車子雖小,卻是輛頗為靈巧的跑車。帕夫琳娜醫生打開門,兩個人都上了車。

「局長親自打了招呼,讓我全力協助你,」帕夫琳娜醫生驅車駛過停車場,在出口處付了費,「還有一些新的情況。看來伯恩已遭到警方通緝,據稱他殺了四個人。」

「也就是說,現在他必須儘快悄悄地逃出敖德薩。」

「換作我肯定會這麼干。」她等到前方的車流中露出一個空當,隨即駛離了路邊。

勒納那雙老練的眼睛留意著周圍的一切。「這個城市還挺大的。想離開肯定有好幾種途徑。」

「那是當然,」帕夫琳娜醫生點點頭,「但現在他能利用的途徑並不多。比如說,機場已經加強了警力,他不可能走空路。」

「別太肯定。那傢伙可他媽是條變色龍。」

帕夫琳娜醫生往左一打方向,加速駛入了超車道。「你忘了,他現在身負重傷。不知為什麼警察也掌握了這個情況。從機場走太冒險。」

「那他會怎麼走,」勒納說,「火車,還是汽車?」

「都不行。乘火車他出不了烏克蘭國境;開車花的時間太長,風險也太大——會碰到路障或盤查。尤其是考慮到他目前的身體狀況。」

「那就只剩下坐船了。」

帕夫琳娜醫生點了點頭。「敖德薩到伊斯坦布爾之間有客輪通航,但每周只有一班。他得再躲上四天才能趕上下一班船。」她琢磨著這件事,同時又提高了車速。「敖德薩的命脈是貿易。每天都有好幾班貨輪和火車輪渡從敖德薩開往不同的目的地:保加利亞、喬治亞、土耳其、塞普勒斯,還有埃及。這些船的安全檢查相對要松一些。照我看,這顯然是他逃離的最佳途徑。」

「那你最好趕快把車開到貨輪碼頭,」勒納說,「否則我們永遠都別想追上他。」

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邁著大步目標明確地走進了普里沃茲市場。他徑直去了賣雞蛋的那排攤位,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停下來抽口煙,或是和他那幫朋友閑扯幾句。今天早上他沒空和他們聊天,也沒空去忙別的,他一心只想著趕快離開敖德薩。

跟他合夥擺攤的瑪格達已經到了。他們賣的雞蛋都來自瑪格達家的農場,葉夫根尼負責提供資金。

「有沒有什麼人來打聽我的事?」他說著繞到了攤位後面。

瑪格達正忙著拆箱,然後按顏色和大小把雞蛋分類。「啥動靜也沒有,就跟教堂的墓地似的。」

「你幹嗎非得打這個比方?」

他的語氣讓瑪格達停下了手裡的活,抬起頭來。「葉夫根尼·費奧多維奇,出啥事了?」

「沒啥。」他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哈。瞧你那德性,就好像大半夜見到了太陽。」她把雙拳叉在肥胖的髖部,「你這是要去哪兒?今天肯定有好多人,咱們得從大清早一直忙到太陽下山。」

「我要去處理點生意上的事。」他倉促應道。

瑪格達攔住了他。「你別想把我一個人甩在這兒。咱們可是說好的。」

「叫你弟弟來幫忙唄。」

瑪格達把胸脯往前一挺。「我弟弟是個白痴。」

「那他干這個活最合適了。」

他粗魯地把滿臉通紅的瑪格達搡到了一邊。他背轉身大步走開,根本沒理會她的高聲怒罵和附近攤販投來的眼光。

今天早晨在來市場的路上他接了個電話。傳來的消息令人膽寒:波格丹·伊利亞諾維奇被開槍打死了,當時他正領著那個叫伊利亞·沃達的摩爾多瓦人前往恐怖分子法迪設下的陷阱。負責下套的葉夫根尼拿了一大筆錢,他要把目標——也就是沃達——帶到指定的地點。葉夫根尼根本不知道法迪想把伊利亞·沃達怎麼樣,也不知道這事會扯上多重謀殺,直到後來接到警察局裡的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現在波格丹·伊利亞諾維奇送了命,法迪手下的三個人也死了。最糟糕的是還死了個警察。

葉夫根尼知道萬一有人被警察抓獲,最先供出來的肯定是他的名字。敖德薩全市的人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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