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八章

莎拉雅沿著通道拔腿狂奔,被子彈擊碎的石片從她身旁嗖嗖地飛過。一片碎石擊中了她的肩膀,險些讓她叫出聲來。她邊跑邊拔出那片碎石,故意丟在容易被追蹤者發現的地方。莎拉雅決意保護伯恩,決意補償自己以前犯下的過錯——他們上次在敖德薩執行任務時,她作出了錯誤的判斷。

她已經關掉了手電筒,此時正完全憑著記憶往前奔跑,這顯然並非在這些地下通道中穿行的最佳方式。但莎拉雅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她邊跑邊計算著步數。雖然算得並不精確,但她知道現在的位置離岔路口大約有五公里。再走兩公里,就是離帕夫琳娜醫生家最近的一個隧道入口。

但在那之前她還得拐三個彎,再經過一個分岔。莎拉雅聽到了響動。片刻之後她身後的通道亮了起來,不過光線很微弱。有人發現了她的蹤跡!她借著這一點光亮看清方向,迅速衝進了右邊的一條隧道。她再次置身於黑暗之中,追逐者的響動暫時平息了下去。

突然,她右腳的大腳趾絆到了什麼東西。她向前一衝,俯身摔倒在地。她能感覺到身前的地面有高低不平的隆起,心頓時揪緊了。肯定是一堆新近坍塌的碎石。但坍塌的範圍到底有多大?她必須冒險打開手電筒,即便只是一兩秒的時間。

她打開了手電筒,迅速從坍塌的石堆上方爬過,繼續往前跑。她沒再聽到追逐者發出的聲音。她很可能已經逃脫了警察的追捕,但她可不敢打包票。

她不停地跑著,不斷催促著自己。她拐過了第二個向左的彎道,接著又是第三個。她知道第二個分岔在前方大約一公里處。只要過了那個路口她就安全了。

法迪發現警察不僅看到了伯恩,還朝他開了槍。他沒徵得科夫的同意就狠狠地揍了那個不聽命令的警官一拳,差點打得那人腦袋開花。科夫滿臉通紅地站在原地,咬住了嘴唇。他一句話都沒說,連法迪命令他們繼續追的時候也沒吭氣。跑出幾百米之後法迪找到了一片碎石,那上頭的血跡給手電筒的光束照得閃閃發亮。他撿起石片緊緊攥在手裡,心情大為振奮。

但現在他們已經在地下通道里跑出了很遠,法迪知道此時不應該再成群結隊地繼續追蹤。他轉身對科夫說:「他在地下通道里待得越久,就越有可能逃脫我們的追捕。讓你的人散開,分頭去搜索,就像士兵在敵占區的森林裡那樣。」

他能看出科夫手下人的勇氣在迅速減退——他們的焦慮不安也傳染給了指揮官。他必須立刻讓他們行動起來,否則很有可能就催不動了。

他湊到科夫中尉身旁,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們在和時間賽跑,眼看著就要輸了。快下命令,不然我就得幫你下了。」

科夫悚然一驚,彷彿碰到了帶電的導線。他退後一步舔了舔嘴唇,霎時間看上去就像是被法迪施了催眠術。接著他渾身微微一抖,轉向手下的人命令他們散開搜尋,每人各走一條通道或分岔。

莎拉雅能感覺到岔路口就在前方。一股新鮮的空氣吹上她的臉頰,猶如愛人的撫摸:隧道的入口就要到了。她的身後一片漆黑,空氣潮濕得厲害。她能聞到地下水侵蝕泥土和木材、一點點使其腐爛時發出的臭味。她冒險又開了一次手電筒。莎拉雅沒有理會四處滲水的洞壁,因為她看到岔路口就在不到二十米開外的正前方。在這個路口她得往左拐。

就在此時,一道微光射進了她身後的通道。她立即熄掉了手電筒。她感覺到脈搏在太陽穴處跳動,心臟狂跳不已。追蹤者是不是看到了前方的光,意識到她跑到了這裡?雖然她還得往前走,但她也決不能暴露帕夫琳娜醫生的身份。這位醫生是身份極為隱蔽的中情局潛伏特工。

她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轉過身,這樣就可以看到來時的路。光亮不見了。不對,它再次閃現出來,彷彿是在一片漆黑中亮起的小小燈塔,射出的光線也不像剛才那麼分散。確實有人正沿著這條地下通道走來。

她慢慢後退,一點點遠離她的追蹤者,小心翼翼地朝岔路口挪去,雙眼始終盯著那一束跳動的光芒。她腳下沒停,心中也在琢磨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她後面的那隻腳突然踩進了通道底部鬆軟的地面。她竭力把身體的重心移向前方,但酥鬆的地面卻吸得她往後倒去,直往下陷。她揮動著雙臂想要保持平衡,但這點力量起不了作用。她的大腿都已經陷進了軟泥之中。她奮力掙紮起來。

刺眼的光芒突然把隧道里照得通明。黑乎乎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那是她熟悉的形象:一名烏克蘭警察,他的身軀在逼仄的空間中顯得高大無比。

看到莎拉雅時警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隨即拔出槍來。

晚上十點四十五分,卡里姆·賈麥勒的電腦終端發出了一聲輕響,提醒他再過十五分鐘就得去向局長做第二次情況簡報,現在這種簡報每天都要做兩次。賈麥勒對此並不在意,他更擔心的是神秘失蹤的馬修·勒納。他問過老頭子,但那個狗雜種只是說勒納去「執行任務」了。誰知道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和所有最出色的陰謀家一樣,卡里姆·賈麥勒向來都很討厭未了結的瑣碎問題,馬修·勒納恰好就是其中之一。連安妮都不知道勒納身在何處,這本身就夠奇怪的了。通常情況下勒納的行程都會由安妮親自來安排。中情局局長肯定是在搞什麼名堂。卡里姆·賈麥勒不能排除這樣的一種可能性:勒納突然消失或許和安妮有某種關係。他得查清情況,越快越好。這意味著他要直接對付中情局局長。

顯示器又發出了一聲鳴叫:他該走了。賈麥勒抄起「堤豐」組員準備好的「杜賈」組織最近通話的翻譯稿,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又接過了幾份文件。前往樓上局長辦公套間的一路上他都在邊走邊看。

安妮像平時那樣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桌後,正等著他。看到他出現時她的雙眼霎時間亮了起來。然後她說道:「他現在可以見你了。」

卡里姆·賈麥勒點了點頭,大步從她身旁走過。她用通話器通報了一聲,隨即打開了碩大的局長辦公室的那扇門。老頭子正在打電話,不過他招手示意卡里姆·賈麥勒進來。

「對。所有的情報站都要繼續保持最高戒備。」

顯然局長是在和行動處的主管通話。

「國際原子能機構的總幹事昨天接到了通報,」局長聽了一會兒,然後接著說道,「他們的人員已調動起來,目前暫時由我們領導。是的。現在的主要問題是不能讓國土安全部把我們的事攪亂。不行,從現在起我們仍然要嚴格封鎖消息。我們可不希望媒體在普通民眾中引起恐慌。」他點了點頭。「很好。隨時向我報告,不管白天還是晚上。」

他放下聽筒,示意卡里姆·賈麥勒坐下。「有什麼情況?」

「終於有突破了,」卡里姆·賈麥勒把剛才走出辦公室時拿到的一份文件遞了過去,「『杜賈』組織在葉門的通訊聯絡很活躍,有點不正常。」

局長邊讀報告邊點頭。「尤其是南部的舍卜沃。我知道了。」

「舍卜沃是個多山的地區,人口稀少,」卡里姆·賈麥勒說道,「是建造地下核設施的理想地點。」

「我同意,」老頭子說道,「我們馬上派『天蠍』小隊過去。不過這一次還得有地面支援。」他抓起了電話。「吉布地駐紮著海軍突擊隊的兩個營。我會讓他們派一個連的兵力協同行動。」他的雙眼閃閃發亮。「幹得好,馬丁。憑藉你的人提供的情報,我們也許可以把這場噩夢扼殺在搖籃里。」

「多謝誇獎,長官。」

卡里姆·賈麥勒露出了微笑。假如剛才的情報並非「杜賈」組織的人故意通過電波放出的假消息,老頭子表揚他倒是沒錯。一片荒涼的舍卜沃確實是個絕佳的隱匿地點——他和哥哥曾考慮過那個地方——但「杜賈」組織的地下核設施根本就不在南葉門。

從某種意義上說莎拉雅還是很幸運的,不過起初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嵌在地下通道岩壁中的金屬屏蔽了信號,因此那個警察無法和其他人聯絡。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恢複平靜之後她不再亂動了。她越是掙扎,身體就會在通道地上的泥漿坑裡越陷越深。現在淤泥已經淹到了莎拉雅的胯部,那個烏克蘭警察正趾高氣揚地朝她走來。

警察來到近旁時她才發現他有多害怕。也許他有個弟弟或是女兒在地下通道里葬送了性命,誰知道呢?不管怎麼說,顯然他非常清楚地下隧道的每個角落裡都潛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此刻警察看到她陷在泥坑裡,其實自從接到命令進入通道之後,他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碰到這樣的厄運。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救救我!」

警察走到泥坑的邊緣,用手電筒的光束上下照著她。她的一隻手臂舉在身前,另一隻則背在後面。

「你是什麼人?到這兒來幹嗎?」

「我是來旅遊的。我在這下面迷路了,」她哭了起來,「我好害怕。我怕會被淹死。」

「你根本不是遊客,上頭告訴了我們你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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