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夫戀 第八章

《間諜X27》里,有一個留在記憶中的畫面。回到我的房間,我們聊起了這個話題。

——進入了敵區的黛德麗把到手的絕密情報寫成樂譜。音樂的高低和長短變成了展示內容的暗號。

經過一些迂迴曲折的故事,樂譜本身被弄丟了。但是,她卻牢牢地記住了那作為音樂的、前言不搭後語的曲調。黛德麗從危機中脫身,回到祖國。然後她在軍隊首腦的面前,演奏了那些奇怪的音樂,從而再現了那些編成樂譜的暗號。

「當然,從現實看,這其實挺困難的吧。」

我這樣一說,綾乃小姐馬上回答:「如果是懂音樂的人看了的話,馬上就會感覺到『可疑』的。」

「是啊。但是,自從有聲電影 上映以後,花兒看上去很漂亮吧,暗號也能從畫面中聽到呢。」

這樣說來,去年在學校,在我們班級里也流行用暗號交流。傳達的內容本來就都是那些日常生活中的無聊的事。

但是,謎團放在眼前,設法解開的過程中充滿著智慧,令人感覺奇妙:不管怎麼說,秘密總令人趨之若鶩。外形出乎意料的東西里卻暗藏著別的意思,這一點讓人覺得頗為浪漫。

「帕蒂們也在學校做了各式各樣的事情呢。」

——我總算回到了正題。綾乃小姐說:「我有些看不懂的地方。兩年級學生悄悄地舉辦『植樹儀式』,不是嗎?」

「是啊是啊。」

種植屬於班級的樹,然後圍著它唱歌。好像是學校里流傳的習俗。但又不是白天堂堂正正進行的「儀式」。這一點挺奇怪的。

「到了晚上,避開人們的耳目舉行這樣的儀式吧。低學年的學生們則拚命尋找著在什麼時候,在哪兒搞這個儀式。」

「好像《間諜X27》一樣嘛。」

這樣一說,我們倆回顧了一下這本小說,忽然發現那一章節里,不時地出現夏洛克·福爾摩斯和華生的名字。正如別姬小姐所說的,韋伯斯特也很喜歡偵探小說吧。

「——他們千方百計地避開那些不停地前來一探究竟的『間諜』的耳目舉行種樹儀式,挺有趣的吧。低年級學生反而拚命地想找出來。清楚地分成了進攻的一方和防守的一方。在這一點上,不是挺有些神秘兮兮的味道的嗎?」

綾乃小姐說:「原來,是這樣解釋的呀。」她安下心來。

「也不能解釋成別的呀,這是那個國家的學生的習慣嘛。」我說。

「像那樣的寄宿學校的話,一定有各種各樣的習慣吧。」

「一個地方一個樣,百里不同俗嘛,對吧?」

「這在他們那兒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小說里也不會進行特別的說明。但對我們東洋人來說,就不明白了。我還以為我理解錯了呢。」綾乃小姐說。

我忽然想到:

「——說起猜謎,那個,凱特·菲利斯。」

「啊,凱特·菲利斯。」

我們兩人異口同聲。和帕蒂同屋的朋友是德語研究會的秘書。在記錄申請入會的人名的紙上,帕蒂絲毫沒有多想就寫上了偶然浮現在她腦海里的名字。從那時開始,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凱特,出場了。

「她編出了一個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人,這裡挺有趣的。」綾乃小姐說。

帕蒂為了使這個謎一般的杜撰人物好像實際存在一樣,細緻周密地安排了一番。

「這位小姐,你會取個什麼名字呢?」

「這位小姐」是「你」的意思。

「我?……噢,如果是我……」

綾乃小姐稍微思考了一會兒,說要借用我的鉛筆和紙。然後,刷刷地寫了下來——松風峰子。

「好像是寶塚的演員呢。」我說。

「是啊。」

「她是怎樣的女孩子呢?」我問。

「是個高個子、跑得快的女孩。」

「像風一樣嗎?」我又問。

「是的。」

在這時,我們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松風峰子」日後會製造出多少麻煩。

「說起寄宿制,你看過《穿制服的處女》 嗎?」

這是今年上半年獨佔了人們熱議的銀幕話題的一部德國電影。像這樣的電影一般會在幾個電影院首映。但是對我來說,很難到淺草或新宿的電影院去。《穿制服的處女》在我所熟悉的帝國劇場也放映了。託了帝國劇場的福,那裡的話比較容易跟著一起去看。電影院里來了許多和我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

然而,綾乃小姐對這部電影也仍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電影的背景是寄宿制的女校哦。即便這一點相同,美國和德國也像冬天和春天一般完全相反。電影里的學生們是立正不許動的。這和帕蒂的學校完全不一樣嘛。——就單說學生們能和站在台上的老師自由地交流這一點,還是美國風格讓人覺得更好呢。」

「但是,就是這個美國用暴力手段佔領了夏威夷王國不是嗎。我聽說——流著血和淚的王國的人們來向日本求助的時候,日本也只能是無可奈何。」

聽她這樣說,我不禁想,建立國家這樣的組織或是更小些的集團,這件事本身大概就已經背離了公正的軌道了。

如同在魚缸里的金魚,大概是看不見魚缸里的水吧。自己身在怎樣的水中呢——要做出這個判斷,不遠隔一段時間或距離,一般來說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是不被允許的。是誰不允許呢,就是我們所知的國家不允許。

經過了百年,經過了千年之後,人類的智慧是否能把這種國家的存在稍作改變呢?

即便如此,《穿制服的處女》可以說不但巧妙地抓住了我們談話的內容,再加上我客觀的想像力後讓我忽然想起了那篇記錄著宮城道雄和盧奈·休梅合奏的新聞小說的一節。

我是去年讀到它的。現在我還能想起它來,它當然在我心裡留下了烙印。當然,迄今為止,我對誰都沒有說起過。

我知道我的話好像跳過了三個段落一樣,但我還是說了出來。

「哎,我在哪本小說里讀到過,以前的羅馬規定,不管犯了什麼罪都是不能將處女處死的。」

那小說的作者是川端康成。綾乃小姐沉默著。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