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不可思議的槍 第六章 消失的子彈

伊阿古建議大家都先吃點東西,「空著肚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說著,他打開一個儲物箱,熱了點蔬菜。

「應該還有些酒在什麼地方。」他對薩芙說,「你可以去用一下浴袋,穿著衣服或者不穿都行——穿衣服的話,浴袋會將衣服也洗乾淨,不過那樣人就不會洗得太乾淨了。而且只有一個浴袋,所有人都用的話可能會過載的吧。這裡本來應該是單人住宅。」

「每個人都洗不太乾淨又能怎麼樣?」薩芙說。

她把浴袋先裹在馬哈亞迪·龐加貝安的身上,只露出腦袋,這樣就能在不弄濕繃帶的前提下幫他清洗身體了。接下來,另外四個人輪流用了浴袋,伊阿古是最後一個。那時候浴袋已經很髒了,有些部分也發生了堵塞,所以他洗的效果一般。不過每個人看起來都比之前要乾淨多了。馬哈亞迪·龐加貝安喝了整整一瓶的果汁。其他人都咂著紅酒,吃著熱過的即食麵。

薩芙最先打破了沉默,「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我們的灌木搜索徒勞無功。」黛安娜嘆了口氣,「槍手一開始就不在房子里。圖像上顯示,牆壁到巴勒杜克身體間的彈道軌跡在子彈射中巴勒杜克前就有了——就是那條暗橘紅色的線。子彈是從外面射進來的。」

「我再重申一遍,如果那是真的,那麼為什麼牆壁上的裂口是向外的?為什麼巴勒杜克的飛船在那股摧毀它的力量的作用下向外扭曲了?最最重要的是——子彈去哪兒了?你也看到它氣化可憐的老巴時的力道了。」

「也許是個奇蹟吧。」薩芙小聲說,「瑪拉有時候也會出手懲罰惡人。」

「先別說什麼奇蹟。」伊阿古說,「先想想該怎麼解釋。一顆能把整艘飛船都撕成碎片的子彈,還能把一個人的身體氣化成紅霧——這樣的子彈從球體外射人後是不會憑空消失的。一定會再穿出去,在球體另一側再打出一個洞飛出去。但這並沒有發生。」

「我沒辦法解釋。」黛安娜一臉不爽地承認道,「不過這個問題可以有兩種解釋——要麼是子彈消失了,要麼是一個人消失了。」

「一個人?」

「我們在灌木叢里找的那個人!」黛安娜說,「理淪一認為是子彈消失了。理淪二認為是未知的殺人兇手殺了老巴,然後又憑空消失了。奧卡姆剪刀定律表明,前者對邏輯的公然冒犯要比後者小得多。」

「奧卡姆剪刀。」伊阿古嘲笑道,「思想史上最可笑的隱喻應用。」

黛安娜搖了搖頭,「我們不能捨棄邏輯。我們只剩邏輯了。合同書記機器人的數據顯示,殺死巴勒杜克的不是我們中的某個人。我們當時都在那兒,什麼也沒做,就看著他在眼前消失。球體里也沒有其他人。我們搜得很仔細。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兇手從來都沒在球體里。」

伊阿古盯著黛安娜。

「還有一個可能的解釋你沒有考慮過。」

「什麼?」

「如果記錄有誤呢?」伊阿古說,「巴勒杜克說這台合同書記機器人完好的時候我相信了。可萬一不是呢?萬一機器被損壞了呢?也許它的數據都是假的,更可能是機器人的演算法莫名其妙地扭曲了數據。如果是那樣……嗯,如果是那樣,我和巴勒杜克達成的協議,就在他死之前,那個合同就沒有法律效力了。」

黛安娜輕輕哼了一聲。

「我已經忘記那個蠢合同了。」她說。

「你不應該忘掉的,黛安娜小姐。」伊阿古嚴肅地說,「那是你未來自由的法律保證。你還不能那麼快就拋棄它。」

沒有人說話。

「肯定很容易分辨的。」薩芙用智能布擦了擦嘴,「我是說看合同書記機器人有沒有被侵入。」

「看起來是完好的。」伊阿古說,「但我不是專家。不過,我倒是認識一個專家。」他伸了個懶腰,擦了擦臉,「反正我們也要離開這裡,這裡已經不安全了。」他說,「我們得走了,黛安娜,還有薩芙。」

「我是不會懷念這裡的。」黛安娜說,「沒有鼻子里的血腥味兒我會睡得更安穩。」

伊阿古對此也很同意。

「先生?」蘇加諾一副悲哀的表情,「我猜可能是體內大量的CRF讓我這樣的——不過我求您考慮一下帶我和馬哈亞迪·龐加貝安一起走吧。」

「不行。」伊阿古說,「我們不能。你們必須留下,等別人來接。我會讓當局知道你們的位置。不過如果情況像我預料的那樣——嗯,當局的人應該馬上就要到了。」

「我理解,先生。」蘇加諾的眼中閃著淚光。旁邊的馬哈亞迪·龐加貝安已經輕聲哭了起來。

薩芙和伊阿古往紅色朗姆上裝了不少補給。黛安娜沒有幫忙。她撥開一些植物,透過透明的牆壁看著外面。一片漆黑,群星璀璨。隨著球體的轉動,太陽冒了出來,漫天群星立刻鑽回到了它們自己黑色的窩裡。

看著太陽從天空中掃過,她試圖集中精神,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中隱藏的秘密。太陽是明黃色的,中間隱約有一條暗帶,散發著淡綠色的光。周圍一片黑暗,什麼都沒有,吞噬一切。

集中注意力,她對自己說。這個問題似乎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兇手消失了,要麼是子彈消失了。真正的答案肯定能解決其中的一個不可能,但哪個可能性更大現在根本看不出來。她讓腦子自由想像了起來,巴勒杜克的突然死亡。那條隱約的紅線。怎麼能消失呢?

爆炸了?氣化了?

他們沒有去找老巴的屍體碎片,因為他們確信屍體都已經被炸碎了。

她感覺胃裡一沉。有——問題。她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如果這兩個問題——消失的人和消失的武器——互為表裡呢?她還不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但她有種感覺,答案就在這個方向上。

她接著想道,被炸碎的有兩樣東西——巴勒杜克和球體的表面。如果後者不是前者之死的副產品——而是起因呢?假設武器被植入到了房屋的構件里,火力朝兩個方向不均等傳遞,向內的力量剛夠把巴勒杜克炸碎,向外的力量更大,足夠把巴勒杜克的飛船撕碎。有沒有這種可能?

合理嗎?

不過感覺不對,如果把這當作是一種解答的話,不完整,或者說,只是一個更精準答案的一部分。不過也不完全錯,她想。其中有對的部分。有一件事黛安娜還是很擅長的,那就是憑直覺找出答案中對的部分和錯的部分——即使是在讓支持答案的具體證據各就各位之前。

順著這個思路,她自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有誰能把這樣的武器植入到房屋的牆壁中呢?

除了房主外還能有誰?

伊阿古飄到她旁邊停了下來,「失去這個房子可真讓人捨不得啊。」他說,「估計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真可惜。」黛安娜回答。

「我們該出發了。」他的語氣中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遲疑,「還得在不同的地方間遷移一段時間,黛安娜,如果這讓你感覺不爽的話,我先向你道歉。」

黛安娜看了看他,然後又看著外面,「別扯了。」她有些生氣地說,「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沒生氣。」

「馬哈亞迪·龐加貝安之前說的話你聽到了吧?」

黛安娜把臉扭到一邊,感到一陣煩悶疲憊,「巴勒杜克的這次任務是我自己的家族授權的。我聽到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特別讓人吃驚的話,不是嗎?權力真空需要填補。烏蘭諾夫是不可能把整個家族從體制內清除出去的。他們挑選了自己的傀儡來掌權——或者,某些有所圖的家族成員篡奪了權力,然後和烏蘭諾夫達成了協議。只要雙親和姐姐沒事,我就無所謂。」

「黛安娜。」伊阿古開口道。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伊阿古。」黛安娜打斷了他。

伊阿古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回去繼續給紅色朗姆號打包了,只留下黛安娜一個人。

最後一個被裝上飛船的是合同書記機器人,簡短地與馬哈亞迪·龐加貝安及蘇加諾作別後,薩芙和陰鬱的黛安娜上了船,關上了身後的艙門。

不過他們的出發時間還是被推遲了,因為要和巴勒杜克的飛船廢墟斷開連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那艘飛船就連接在紅色朗姆號的後艙門上,但摧毀飛船的力量也讓連介面變了形,兩扇門的連介面至少變形了五度。用動力扳手摺騰了半個小時,飛船的彈性金屬壁才恢複到原來的樣子。當然,完全復原是不可能的了,不過至少還是恢複到了可以讓兩艘飛船脫離的狀態。伊阿古在整個艙口處鋪了幾層密封材料,最後,他們終於脫離丹倫尼恩,以三分之一G的加速度向黑暗的太空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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