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超光速謀殺案 第十四章 字母表上的第三個字母

「喬德想知道它在哪兒。」伊阿古說,「難以想像的危險,價值非凡,那就是……」

「超光速。」黛安娜說。

伊阿古哼了一聲表示同意,「更確切地說,是指一件東西,藏木於林,它就在太空中。喬德那是想要大海撈針。」伊阿古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然後繼續道,「不,比那還要難找。太空比海洋大得多。」

「太空是很大。那個東西到底有多大——我們要找的是什麼?」

「一個人那麼大。確實是那麼大。知道嗎?這讓我覺得很有意思。你知不知道,質子質量和整個宇宙質量的中位數就是人類女性的平均體重?聽說過嗎?這個說法?」

「是人類女性?」黛安娜問。她的胸口痒痒的,心在狂跳。不止這些,她的腦袋似乎也同時又漲又縮了起來,感覺非常奇幻。不知什麼地方飄來了烤麵包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為什麼忽然這麼興奮,但她不需要去想,因為幾乎是同時,她就知道了答案——在她失重的腦海里,一個隱藏在重力之井中的聲音在悄悄地說著什麼。那聲音說:他們一直在找的那個東西,那個殺多少人也在所不惜的神器,那個危險之極的東西——就是你。

「人類女性。」她又說了一遍,聲音顫抖。

「你說什麼?」伊阿古看了看她。

「我知道我不是普通的人類女性。」黛安娜說,她的語速很快,「當然,我也看過不少介紹MOH技術所能帶來的可能性的文章。而且,告訴你吧——我一直都有種感覺……別笑,但我一直覺得自己有獨特的使命……」

「是男人。」伊阿古說。

「不,不是的。哦,我不是說要選擇獨身,我完全沒有想要用那種方式處理我的性慾。不過男人什麼都不是,比什麼都不是還什麼都不是,真的。」她立刻止住了話頭,因為她忽然想到,跟伊阿古說這些太不近人情了。

「我的意思是——」她最後補充道,「老式的浪漫愛情夢——呃,那都是男人的夢想。那是一種對女性的限制……」

伊阿古打斷了她,但很委婉,「是我沒說清楚。」他說,「是個死掉的男人。」

「死掉的男人。」黛安娜重複道,她終於反應了過來,「死掉的人類男性?喬德找的是那個?」

「我們所有人找的都是那個。他的屍體,飄浮在無盡太空中的什麼地方。」

「哦。」黛安娜說,「我覺得自己蠢死了。」

「不要這麼想。」伊阿古苦笑道。

「我太莽撞了。」

黛安娜看著窗外的荒野,深深地喘息了一聲。不論在底層待多久,不論自以為自己有多適應,呼吸還是件痛苦而費力的事。她想回家,非常非常想回到上面去。人類真的不屬於這個辛勞的地方。雪——地球大氣中凍住的水被吹成爆米花大小的白色灰燼的氣象過程。碎片在玻璃外飄落,忽然間就冒出一大片。它們三心二意地模仿著失重的樣子,有時還飄起一下然後再緩緩下落。

室內的光線已經由明黃色變成了氧化銀的灰色,然後又變成了冰冷而明亮的銀色。伊阿古命令房間加強了內部照明,但黛安娜又讓光線變了回去。她喜歡在中午時享受寒冷黃昏的色彩。她就是喜歡。

「抱歉。」伊阿古說,「我提到人類女性只是因為數字的緣故——比人類男性的平均體重要小些。」

「什麼平均不平均的,都是廢話。幾萬億人,絕大多數都還擠在幾十億個簡陋的泡泡里,那個平均是怎麼算出來的?」這話中所蘊含的敵意聽起來比她想像的要大,所以她說:「恐怕我是有點太自大了。那個樣子真是太蠢了。聽到自己不是——呃——彌賽亞,居然還會失望,真是太蠢了。」她輕笑了兩聲,嘲笑自己的虛榮,現在她已經能面對了。

伊阿古笑了笑,說:「我得說,你還是非常不自大的。」隨後他又補充道,「對於一個富人來說,我的意思是。」

忽然間,周圍灰色的光線似乎一下子都怪異了起來,好像整間房屋都被扔進了深海之中。就是這樣。她已經厭倦了底層,厭倦了被困在地球重力的深處——而她最不願意的就是繼續這麼沉下去。

黛安娜命令房間變得更亮,屋裡的照明立刻就增強了,亮得就像新榨的檸檬汁。她又坐直了一些,深深地吸了口氣。

「跟我說說那個過世的人類男性。」她說,「風險太大?你老是這麼說,一個人的屍體能有多大的價值?」

「他叫姆可可。」伊阿古說,「生前的名字,我是說,活的時候。」

「他是什麼人?」

「他是一艘名為長庚星號的飛船上的船員,確切地說,那艘飛船叫長庚星33al0號。對於飛船來說,這個編號可夠大的。工程師們從來都沒有什麼起名字的想像力。」

「他是怎麼死在太空里的?」

「他死於飛船上的一場火災。是被燒死的,很不幸。倖存的船員把他葬在了太空中。」

「葬在太空中。」黛安娜重複道,「聽著就覺得浪費了大好的碳資源。」

「嗯,確實。不過工程師們還有個特點,他們基本上都信教,而且是那種老式的信仰方式。局外人可能會覺得——他們的宗教信仰一定會與他們的科技知識產生衝突。但是,他們那執著於神的思維中似乎有某種東西讓他們非常擅長於工程。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東西。而且,沒有他們,各種艦隊都無法開動,所以在實踐上,他們自有宗教自由的特權。」伊阿古清了清嗓子。黛安娜看了看伊阿古,明亮的燈光更讓黛安娜看清了他的老。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看起來就像布滿裂縫4號的蒼白的表面一樣。

「那麼說,這個姆可可死在飛船上,屍體被排進了真空。」黛安娜說,「知道了,現在告訴我,為什麼他那麼重要。」

「他不重要。」伊阿古說。

「伊阿古。」黛安娜責備道,「你說話拐彎抹角的,太煩人了。」

「我也不太了解姆可可,其實。」伊阿古說,「關鍵不是他。而是他身上的某樣東西。他的屍體。你看,飛船上服役的還有另一名工程師,名叫麥考利。而他——嗯,現在算是個人物了。」

「誰?等一下。」黛安娜使勁回憶著,「這個名字挺耳熟的。如果我還有bId可以用的話就能查查了。我認識他嗎?聽說過他?」

「也許沒有。不過也沒關係。他有項發明,然後又反悔了,僅此而已。」

「他發明了個東西,然後又改了主意?」

「就是這樣。」

「他發明了什麼?」

「他沒說。」

「有人問過?」

伊阿古忽然笑了起來,從他嘴裡冒出笑聲是非常罕見的,感覺非常奇怪,黛安娜也不禁畏縮了一下。

「抱歉。」伊阿古忍住了笑,「對不起。不過確實——有人問過他。他們在這件事上給他施加了很大的壓力,以至於他死了。」

「哦。」黛安娜這才明白了過來。

「他們實在是……夠蠢的,手腳也不利索,自然也很——」伊阿古看著屋頂的一角,似乎是在想合適的詞,「不道德。不過麥考利已經死了,關於他的發明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什麼也沒說,在……審訊的時候?」

「他比審訊他的人以為的要頑固得多。宗教信仰,明白了吧,還是老式的那種。他們對此沒有準備。他覺得自己應當寧死不屈。知道什麼是真空觀光嗎?」

「不知道。」黛安娜說。

「就是把一個人的臉暴露在外太空的真空中——整張臉。審訊室里有個特製的小——舷窗。非常不舒服。自然,你不能呼吸,而且嚇得半死,那種寒冷是常人無法想像的,並且非常疼,你的血管會爆裂,眼珠子會爆出來,嘴唇會凍住。那個——被審訊的人——通常都會掙扎,緊閉雙眼,屏住呼吸。過一會兒,等再弄進來後,基本上你問什麼他們都會說,尤其是在事先使用了合適的迷幻劑之後。秘訣就在於要儘快從他們口中套出信息,因為過不了多久,傷口就會迅速膨脹,他們就會失去意識。通常,他們的嘴唇會壞死,被凍黑,脫落。他們也會失去單眼或雙眼的視力…總之取決於真空觀光的時長。」

「我就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了。」黛安娜說。

「哦,我以前就是個審訊員。」伊阿古說,「那玩意兒每次都讓我覺得反胃。」

「你?」黛安娜笑了一聲,儘管那個「你」字已經讓她頭皮發麻寒毛直豎了。

伊阿古笑了起來,「伊阿古·格拉斯。」他說,「伊阿古,亞戈,賈克——我知道。我是殺過人,是的。」黛安娜仔細聽著他所說的話,但他的聲調並沒有比以前更加空洞,「我很擅長殺人,這是我人生中的一個可悲特質。但我對傷害別人並沒有特別的愛好。殺人乾淨利落,折磨人就麻煩多了,我討厭麻煩。殺人是閉合的,是一種終結。但傷害是一種可怕的外露形式——開放性的——基本上就是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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