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這不是喬恩·斯蒂芬森想來的地方:站在嘆息橋上,透過其中一扇小窗望向下方岸邊。

這裡的一切都和家鄉的截然不同。喬恩的家鄉位於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附近的法赫薩灣,他的父親是個受人尊敬的鄉下老人,愛做好事兒。他從小被教導長大後要跟隨著父親的步伐,為他人的利益而鬥爭。這些鬥爭通常牽涉到家人、朋友或鄰居,但這種行為通常出於你內心的善意,與金錢無關——以前是這樣,之後也會一直是這樣。沒有人會受到傷害,事實上,人們最後總是在喝過一兩杯後笑著握手言和。

如果他那親愛的老父親還在世,一定會對他現在的所作所為極其厭惡吧。

為了逃離人生平凡乏味的殘酷現實,開闊視野並提升自己,喬恩毅然離家前往冰島大學讀書。也正是從這裡開始,事情的走向漸漸脫離了正軌。

現在看來平凡乏味也並不是太差。

起初他研究人文、科學以及社會科學,還有神學、法律和商業,但實際上沒有一樣能讓他真正提起興趣來。不久他就輟學了,和一群邊緣學生廝混。也就是在此時,他不可避免地被一夥極端分子納入麾下。

如今的他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好樣貌,近1米8的個子以及勻稱的身材,金髮奪目耀眼,藍眸深邃銳利。可即便如此,他卻是形單影隻。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裡,他或許會成為一個成功的電影明星、一個流行歌手或者一個時尚男模——不管怎麼樣都不會是一個試圖把世界推上正軌的極端分子。

他回到大國會廳的角落裡,重新加入到同伴之中。這間寬敞的房間位於兩樓,是整座宮殿中最宏偉寬敞的場所。它的前身是會議室,舊時由一千位貴族組成的威尼斯共和國統治精英便是在此處召開會議,然而它的顯赫和歷史對於這冰島人來說毫無意義。

他走到窗前,目光越過澙湖落在聖喬治·馬焦雷教堂高聳的塔尖。義大利的貝爾薩格里團 相當於英國的特種空勤團或美國的三角洲部隊,此刻其下所屬的一隊精銳狙擊兵正藏匿於該處,密切監視著總督府的情況,但他對此一無所知。

阿貝托·基爾蘭達約一邊在水畔來回踱步,一邊望向總督府。

他們有多少人在這座他鐘愛的城市裡?他們要去哪裡?目標又是誰?

阿貝托要知道自己與之交涉的是誰以及對方目的何在。幾分鐘前,犯罪分子打到丹多羅酒店前台,聲稱希望進行談判。隨即,炸彈的氣流就炸飛了丹多羅酒店的前窗。

這起衝突的開端始於一個手無寸鐵的警察對聖馬可廣場上的三個男人起了疑心,並走上前去。

「你們看起來似乎是迷路了,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警官問道,警惕地掃了一眼他們的背包。

其中一個男人立刻慌了,拔出手槍朝著警官的頭抬手就是兩發子彈。廣場立刻陷入騷亂之中,遊客尖叫著四處逃散,而那三人則迅速朝著總督府奔去,一路無人敢攔。

這夥人翻過柵欄衝進總督府里,售票處的男人迅速跑沒了影,驚慌失措的遊客們則四散逃命。更多的槍聲隨即響起,子彈擊中了華麗的壁頂,塵灰飛揚,碎片四濺,還毀壞了這座城市最雄偉的天花板壁畫之一——出自丁托列托 之手的《吉羅拉莫總督像》,這幅壁畫的歷史可追溯到15世紀中期。

那幾乎是48小時之前了。義大利對外情報安全局(Agenzia informazioni e sicurezza sterna),簡稱AISE的一隊人員在仔細看過特雷維索機場和馬可·波羅機場的監控錄像片段後,目前已經確認其中一名嫌疑人的身份了。

「這些信息一點用也沒有,」小組隊長喬治·卡里帕里厲聲說道。他盯著眼前定格在屏幕上的臉孔。「這根本沒用,我要知道他打算幹什麼。」

「長官,我快要知道答案了。」保羅·孔蒂應道。他是AISE中一個野心勃勃的明日新星。喬治露出疲乏的神態,看了他一眼道:「把這事兒辦好。」

就在此時,電話響了起來。喬治接起電話:「你好。」

「我們看見了一個人。」電話那頭一個同僚說著。

「把另一個人也找出來,」喬治回道,「知道是誰嗎?」

「暫時還不知道,長官。我們正在調查,但他可能是個人質。」

「人質?可是據我們所知並沒有人質啊,」喬治壓下心中的恐慌,「據回報所有人都逃出去了。」

「我也聽說了,」電話那頭說道,「這傢伙當時正從宮殿里的一個窗口望出來。我們得到的圖像有些模糊,目前正在進行圖片處理。」

其他人可能都會覺得自己是在錯誤的時間來到了錯誤的地點,但林賽·米歇爾可不這麼認為。她眼前所上演的可是個活生生的頭條新聞,不過她感到既興奮又害怕:她會有機會把這條新聞報道出來嗎?還是會和飛機上的其他人一起死在這裡?

辛妮德手握一個裝好針頭的針筒,將其對準自己的右胸,隨時準備刺進去。所有人都驚恐而又困惑地看著她。

「我身上有炸彈,」辛妮德說,「只要我把針頭刺進這兒,炸彈就會被引爆。」

一旦三過氧化三丙酮和植入包里的爆炸物質接觸,所產生的衝擊不僅足以將她自己殺死,連附近所有的人都會一同喪命。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飛機會不會因此墜毀根本無關緊要。

那婊子一定是在嚇唬人。林賽想著,站起身來。與此同時,機組成員正試圖安撫困惑而又受驚的乘客。

「並不一定要變成這樣的,辛妮德,」羅里懇求著她,「我們得好好談談。」

「我早就想清楚了,」辛妮德大嚷道,「你毀了我的人生,而現在我也要毀了你的!」

「看看你周圍——那這些人呢?他們憑什麼要為我所犯下的過錯負責呢?他們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嗎?看在上帝的份上,想想這些無辜的靈魂吧。」

辛妮德沒有看他們一眼。相反,她將針對準了位置,隨時準備刺進去。

羅里的副手帕德里克·奎恩從駕駛艙里走出來。搞清楚眼前的狀況後他舉起雙手,提高音量。「所有人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們出了點兒狀況,正在處理,」他轉向羅里,「我聽到她說的了,這是真的嗎?」

「她說自己有個炸彈的事嗎?我們得把她的話當回事。」

帕德里克緩緩跪在地上,以示弱的姿態來和辛妮德對話。「好了,小姐,這是怎麼回事?」他看著那隻注射器,「你身上其實並沒有炸彈,對吧?」

辛妮德看著他,兩人四目相對——他在害怕。羅里和邊上旁觀的那兩個機組成員反應一樣,倒退了幾步。

「要試試看嗎?」辛妮德將針頭刺入針織線衫,刺入了胸部的皮膚。「如果我把針頭推進去,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情?」她的指尖將針頭輕輕往前推了一點點。「你知道嗎,我曾經是愛爾蘭共和軍的一員。我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導師,他教了我所有他知道的事情。我也研究過基地組織,熟知他們的手段。」

那個她曾試圖去愛的男人的樣子浮現在腦海里。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她想。辛妮德愛慕著他,而對方也心中瞭然。然而愛爾蘭共和軍理事會毀掉了這短暫的戀情。在那所謂「武裝鬥爭」的困難時期是不允許任何令人分心的事情出現的。不過當辛妮德意識到他並不是他所說的那樣的人之後,這件事對她來說便不算什麼了。

帕德里克閉上眼念了幾句禱文,重新睜開眼。「難道你不怕死嗎?」

「不怕,你呢?」

「我想我很怕,有太多不能放棄的東西了。我迷人的嬌妻,我那些嗷嗷待哺的可愛女兒,我所有的朋友……」

「你是個幸運的男人。」飛機引擎的嘈雜聲幾乎蓋過了她的聲音。

「你覺得我幸運?」帕德里克試圖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他媽正恐嚇著我呢,還有這架飛機上的所有人。」

「活該!你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來聽聽。」

尼克·薩瓦斯遠離著衝突的前線。凱里郡的湖泊遍布全郡,尼克正在其中一處優哉游哉地釣著魚。對他來說,天堂也不過如此了。從基拉尼的湖泊到丁格爾灣的海岸,從勞恩河到費尼特海港,還有弗萊斯克河以及克勞恩鎮,可供尼克釣魚的地點簡直數不勝數。

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勝過這裡。不管你想抓三文魚還是褐鱒、大西洋鱈魚、鰩魚、鱸魚甚至是鯊魚,愛爾蘭的凱里郡都是一個好去處,而這裡同時也是個絕佳的隱姓埋名之所。

在愛爾蘭島 的32個郡中,凱里郡的面積排在第5名,人口數排在第14位。因此融入當地隱姓埋名而不被人察覺是件非常容易的事——這也是尼克在過去的兩年里做得非常完美的一件事。

經歷過兩次痛苦的離婚後,現年49歲的尼克目前還是單身。在凱里郡,沒有人會盤問你。只要你的臉上帶著笑容,口袋裡有幾個錢可以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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