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齋密探說 第四節

還不到正式開始時間,派對會場所在的酒店大堂里,已經聚集了超過兩百位受邀而來的客人。塔馬雙太郎四處轉悠著,尋找杉原允的身影。他本來不打算來,不過,聽津田良平說出版延期了,他怎麼也要跟摩衣子抱怨幾句,另外還要讓她把出版權,還給杉原允的公司。

明明是她搶奪出版權,一旦情況有變,就立刻出爾反爾,塔馬雙太郎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原諒這種做法。

塔馬雙太郎十分清楚,北齋密探說的迷人程度,這絕不是因為新發現的作品被燒,就失去意義的輕浮主題。只要執印畫廊同意鬆手,杉原允那邊保證立刻就能出版,這也是一個編輯,理所當然的反應。眼看著津田良平被畫廊的忽冷忽熱耍得團團轉,塔馬都替他難受。

「哎呀,難得你願意賞光。」正跟橫山周造談笑的執印摩衣子,眼尖地發現了塔馬雙太郎,便打著招呼向他走來。

她身著帶厚墊肩的絲質短外套,裡面是施以精緻中國剌繡的罩衫,看她的表情甚是高興。

「等會兒把你介紹給父親認識。」

塔馬雙太郎故意問道:「似乎沒看到津田呢?」

「他……岩手縣實在太遠了。」

「還是說……津田先生已經沒用了?」

摩衣子不吭聲。

「書的出版,不是無限延期了嗎?他很受打擊啊。既然不能遵守約定,最開始就不要輕易許諾。」

「那是因為宇佐美的反對一一」

「最終下定奪,應該是你的職責!……事到如今,你想找借口也沒用,出不了就不要給津田無謂的期待!」

「什麼叫無謂的期待?他自己也接受了!……」摩衣子終於難忍憤慨。

「津田先生人太好,你就是故意利用他這一點,不是嗎?」塔馬雙太郎一副諷刺的口吻說,「我是不知道你出於什麼目的,委託他寫書的。密探說的進展,已經超乎你的想像,完全可以成為執印畫廊的招牌。」

摩衣子眉毛一挑,怒道:「什麼意思?」

「杉原先生說,這本書他想出,如果你覺得有愧於津田,就把出版權還給杉原。」

「別開玩笑!……」摩衣子狠狠地瞪著塔馬雙太郎,周圍的客人鴉雀無聲,都遠遠地看著二人。

宇佐美一成察覺異樣,趕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讓我們把津田先生的書,交給現代美術。」宇佐美一聽這話,也是面色大變。

「你有什麼權力提要求?」

「那你們為什麼告訴他延期?還不如讓津田先生自己選擇……」

「這跟你沒關係吧,這本書的所有權,我們已經拿下了,輪不到外人指手畫腳。」宇佐美一成憤怒地批評著,「我們和他不只有口頭協議,還簽訂了正式合同。如果你們想打什麼歪主意,小心吃官司。」

「官司?看來他這本書,你們是打算養而不用嘍?」

「你說話最好注意場合。如果是來吵架的,還請回去吧。」

「我沒有吵架的意思。」塔馬雙太郎輕輕搖頭說,「有沒有出版合同我不管,你們既不打算出書,又死活不肯放手,這不是為難作者嗎?」

「當然有出版的意思——直到剛才為止,可惜現在改主意了。反正肯定是那小子胡說些有的沒有,既然你們是這種態度,我們也自有考量。這本書,三年之內絕對不出。正式合同是允許的。」

「你是不是瘋了?還有你。」塔馬雙太郎死死地盯著摩衣子。

摩衣子目光一垂,轉身說道:「宇佐美先生,你就適可而止吧。派對這就要開始了,別給其他客人添麻煩。之後再慢慢商量吧。」

「我還擔心會怎麼樣呢。」杉原允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塔馬雙太郎身後,「難得看到塔馬先生髮火。」

「肯定得發火,所以說,如果一開始就由你們做……」

「是社長的命令,我也沒辦法。」杉原也壓著氣頭,看向宇佐美一成的背影。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這就回去了嗎?」

「不,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否則只會給津田添麻煩。被延期他也只是忍著,不能害他被誤會。」

「宇佐美也真是個卑鄙的男人啊,簡直就像預測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一樣。要知道一般來說,這是不會簽書面合同的,結果反而被他將了一軍。」

塔馬雙太郎也點了點頭。日本和國外的情況不同,出版計畫大都是口頭約定,他完全沒有料到,津田良平已經簽署了書面合同。

「整整三年的束縛啊,我們完全拿他沒有辦法。」杉原允懊惱地陷入了沉默。

派對熱鬧非凡。以橫山周造為首的政治家來了不少,司儀據說是一位畫畫比職業畫家還在行的藝人,沖著他出席的女性,也不在少數。

雖然派對是雞尾酒會形式,設在正面的餐桌,仍備有座椅,供年長者使用。中央位置有執印岐逸郎的憔悴身影。

杉原允端著拼盤迴來了,慨嘆道:「雖然早就有所耳聞……沒有想到會這麼慘。」

塔馬雙太郎把預先擺好的酒杯遞給杉原,問道:「是說岐逸郎先生?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呢。」

「聽說他在美國,還又唱又鬧,才過了兩個多月而已。看來這回受的打擊真是不小。」

「摩衣子反倒變得更厲害了,很能把握平衡,簡直像媽媽桑一樣。」

塔馬雙太郎遠遠望著岐逸郎,摩衣子正在身邊看著他。一個酒吧媽媽桑模樣的女性,靠過去向岐逸郎打招呼,摩衣子立刻揚揚下巴把她趕走。而岐逸郎只是無力地坐在那裡。

「老先生完全被封住了,這下立場完全顛倒,戀父情結也該解除了吧。」

杉原允嘲諷地一笑。

「刑警?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刑警?」摩衣子沖宇佐美一成反問道。聽說有刑警,她的臉色多少有些蒼白。

「說是有事向老師請教。」宇佐美也疑惑地往後看了看。

「找父親……」摩衣子匆匆望後瞥了一眼,「知道了,我帶父親過去,你先讓他去休息室等著。」

摩衣子鬆了口氣,她還以為肯定是來盤問,那幅畫被燒毀的那件事情呢。

摩衣子回到岐逸郎的座位,對他一陣耳語。

「問什麼?老朽可什麼也沒有做。」岐逸郎的眼中,湧上了不安和驚愕。

「知道,別擔心,我和宇佐美先生陪你一塊兒去。」摩衣子用雙手輕輕拍了拍岐逸郎的肩膀,好言撫慰著說。

「恕我壞了各位興緻。」進入休息室,沐浴在岐逸郎不快視線中的刑警,深深低頭致歉,「近來聽到一些消息,有稍許疑問,希望向您請教。」

刑警自稱阿菅,是個剃著光頭的大胖子,年齡在四十歲上下,鬍子拉碴,看起來十分嚴厲,但圓圓的眼睛卻像少年一般溫柔。

阿菅把被大肚腩擠下去的皮帶提回原位,在岐逸郎跟前蹲下身子。摩衣子和宇佐美一左一右地站著,像是在守護岐逸郎。阿菅立刻展開詢問。

「您知道益子秦二郎 先生嗎?」

剛剛聽到名字的時候,岐逸郎的臉頰瞬間一抽,為了掩飾內心動搖,他顫動著手,夾起一支煙送到嘴邊。阿菅冷靜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看來您確實知道這人吧。」

「是知道……那又怎麼樣?」

「他在兩個月前被殺害了。」

岐逸郎啞然盯著阿菅,叼在嘴裡的煙也垂在了下唇。

「再說一次。」

「他在波士頓美術館的中庭遇害了。」

「怎麼會……」岐逸郎嘟囔了一句,「你是在開玩笑吧,他怎麼可能被殺。」

「是事實,目前還沒鎖定犯人。」

「他被……殺了嗎……」

「然後呢……你找家父有何貴幹?」

摩衣子以庇護父親的姿勢,俯視著阿菅刑警。

「因為被害者是日本人,美國警方希望日方協助調查。據了解,執印先生過去,曾和益子秦二郎一起前往美國,我想您或許能提供有關線索。還有……」阿菅刑警低頭看了看筆記,「稍早的時候,您在美國旅行期間,也到過波士頓,不知道是否跟他有過接觸?」阿菅謹慎地逐步推進。

「畜生,你這是在懷疑家父?」摩衣子屈辱得雙唇直發顫。

「您想多了。就算是開玩笑,我也不會這麼想。」阿菅打量著摩衣子的表情。她似乎知道一些什麼,阿菅心想,如果一個人跟案子毫無關係,是不會因為剛才那幾句話,就聯想到這種地步的。

「那你幹嗎詢問家父的不在現場的證明。」

「不在現場的證明?我什麼時候問過?是您誤會了。」

「總而言之,家父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也沒見過你說的益子先生。」摩衣子蠻橫地阻攔著,「整個旅行過程中,我都一直陪在父親身邊。」

「嚯,您也去了波士頓?」

「那是自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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