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齋密探說 第三節

「聽說了嗎?」塔馬雙太郎給津田良平打了個電話,「保險公司總算妥協了。」

「果然是因為前天《每朝新聞》的報道嗎。」

「好像是的。報紙的力量真大,登出來才兩天,就完事解決了。」塔馬雙太郎得意地笑著說,「確實,看了那則報道,保險公司也只能投降了。」

「雖然文章沒有署名……能感覺作者對執印畫廊,抱有很大地善意。」

「肯定是關係不錯的記者吧,跟畫廊多打交道,自然就會這樣。也可能是宇佐美一成做了特別的關照,再這麼拖下去,很有可能連橫山周造也得曝光。」塔馬雙太郎笑著說,「不過嘛,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報道也是正確的,如果能就此機會,讓社會重新審視美術品保險,也不失為好事一樁,畫廊也不虧。」

「話說回來,北齋的反響,還真是熱烈啊。聽摩衣子說,好多報社都爭著向她詢問。本地報紙還採訪了我呢,連真跡的判斷依據,和費諾羅薩的情況都問了……」津田良平得意地笑著,「只是這些內容,關係到書的出版,摩衣子不讓公開,採訪就沒有發表。」

「真是可惜了,有這種反響,毫無疑問就能成為暢銷書。恐怕我們這些做研究的,反而沒有體會到北齋的巨大影響力。」塔馬雙太郎頗為感慨,津田良平也有同感。

「你聽到岐逸郎先生的傳聞了嗎?」

「還沒有。老先生怎麼了嗎?」

「情況似乎很有些不妙。女兒的畫廊出了這麼大的亂子,做父親的會受刺激,也不是不能理解……」塔馬雙太郎皺著眉頭說,「有傳言說他病倒了。本來他最近的工作量,就在減少了;現在,他似乎連畫筆都握不住了。到底是身為人父,擔心得承受不住了吧。也有種超過普通人際關係的感覺就是了。」

「那摩衣子就要承受雙倍的辛苦了。」

「任是那麼我行我素的老爺子,現在也乖乖聽女兒的話,回家靜養去了。這樣才好,都一大把歲數了,還每天晚上往銀座尋歡作樂,待在家裡,對他的健康才有好處,不如說是一劑良藥。」

「確實,摩衣子應該也很樂意。雖然嘴上說,玩樂是岐逸郎先生健康的秘訣,心裡還是很擔心吧。」

「她也總是有機會長大成人了。」

「什麼意思?」津田良平有些不解。

「你也注意到了吧,她雖然做出獨立要強的樣子,其實,她是典型的戀父情結。父親的存在太有分量,她本人再怎麼努力也治不好。只能等父親去世,或者獲得超越父親的成就才行……」

「或許是吧。她的婚姻失敗,似乎也是這個原因。」津田良平也有部分贊同。

「這回你打算去嗎?」

「去哪兒?」津田良平心中一奇。

「什麼啊,你還不知道?……這個星期六,有執印畫廊創立十五周年的派對,我還以為你肯定也受邀了……」塔馬雙太郎笑著說,「還想著如果你要出席,我就去看看呢。」

「沒有,完全沒有人跟我說。」

「是覺得跟你無關吧。我收到邀請函,都是二十多天之前了。」

那正好是和摩衣子一起,從小布施回來的時間,在這之後,津田良平也和畫廊保持著頻繁聯絡,不可能是忘了通知。或許是考慮到他住得太遠,才排除在名單外吧。

津田良平有些落寞,他還以為自己跟畫廊的關係要更親近些。

「只是單純的失誤吧,想去就去,跟我一起出席就行。」

「不用了。又不是為了工作,沒必要老往東京跑……」津田良平強做鎮定,「本來我就不習慣那種活動。」

「我也一樣。那你真不去了?杉原也會出席,我還想著可以跟他碰個頭。」

「之後摩衣子跟您聯繫過嗎?」

「沒有。」塔馬雙太郎一口回絕,「看樣子不只是我,她連你也沒有聯繫?」

「嗯,完全沒有。」

「也太隨便了。唯獨你,她無論如何也該給個交代。」塔馬雙太郎頗為感慨地說,「只憑自己的需要,把人呼來喚去,你不站出來說兩句話,就只會被耍得團團轉。」

塔馬雙太郎訝異地咋了咋舌。

「是壞的消息?」凍冴子擔憂地看著一臉憮然的津田良平。

「星期六,畫廊有派對。」

「又要去東京?幾乎每個星期,都往那頭跑呢。」

凍冴子的表情瞬間一暗。

「我不去。再說根本就沒有邀請我。」

「連電話邀請也沒有嗎?」

津田良平把從塔馬雙太郎那兒聽來的情況,轉告給了凍冴子。

「塔馬先生說得對,簡直就像用完了就扔一樣。起碼也應該寄一張明信片吧。」

「用完……書都還沒有出版呢,合作才剛開始。參加派對得自己掏錢付交通費,人家是考慮到我住得太遠,不好勉強吧。」

「天知道哦,從那之後,畫廊一次也沒有跟你聯繫過,一般來說,至少該報告一下進展吧。絕對不對勁。」

「能有什麼不對勁?」

「畫被燒了,畫廊也沒有熱情了吧。」

「確實不能完全否定……」津田良平只得點了點頭,「不過,派對跟這是兩碼事,在發現北齋那幅畫之前,就定好了,兩者沒有關係。」

「真是這樣最好……要不然,你主動去個電話?」

「給誰打電話?」津田良平好奇地問。

「摩衣子女士。」

津田良平無以作答。他當然很想這麼做,但心中總有些不安。

摩衣子在家裡。一聽是津田良平打來的電話,她略微沉默了一會兒。

「剛才我聽塔馬先生,提到岐逸郎老師的事。」津田良平實在沒法開門見山地質問。

「嗯……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保險公司那邊,似乎也順利解決了?」

「是啊,托福。」摩衣子不溫不火地說,怎麼聽,都是對待外人的客套回答。

「密探說也從西博爾德身上,找到了有趣的突破口。」

「這樣啊……真是傷腦筋噢。」

津田良平啞然。

「我本來想之後再好好跟你談……出版時間恐怕要往後挪了。現在我這兒問題不斷,沒有認真做書的精力,關鍵的畫也被燒了。難為你這麼拚命……」摩衣子口氣聽上去很無奈,「可是,宇佐美先生也一口咬定,說北齋就是災星……會給你一個交代的,還請見諒。」

「哪裡需要什麼見諒……出了這麼多事情,延後也是沒有辦法。反正我也是利用空閑時間……」津田良平拚命地想理由。

「你能夠理解,真是太好了,說實話,我一直發愁,應該怎麼跟你說明呢。非常抱歉。」

「大概會延期多久?」

「說不準,除非再有新的北齋作品……恐怕要壓後一年吧。」

「一年……」津田良平驚愕不已,這就如同中止出版了。

「我也會跟杉原先生說清楚。這本書我們一定會出,你可別說,重新拿給他們做哦,拜託了。」

津田良平應承了下來,空虛地掛斷了電話。到頭來摩衣子也絕口不提派對。

凍冴子說對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沒有用處。而就在幾天之前,自己還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凍冴子敏感地覺察到津田的沮喪。

「沒說錯吧,絕對不對勁。」

「沒什麼不對勁,是宇佐美先生的反對。早就料到了。」

除此以外,他想不出別的可能。

宇佐美一成擅自誤解了津田良平跟摩衣子之間的親密關係,摩衣子心裡也有數,所以,不會反對宇佐美的意見,而是做出了成熟的決定,不情不願地接受延期出版的要求。

沒錯,肯定是這樣,否則無法解釋她的態度驟變。她選擇了宇佐美作為工作搭檔,僅此而已。

「良平你就這麼算了?」凍冴子十分詫異,「真的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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