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在道孚、爐霍、甘孜的日子

再翻雪山到甘孜——劉伯承批判余天雲——整頓幹部思想——張國燾為南下辯解——紅四方面軍幹部的懷疑——爭取藏族上層人士——民族關係的改善——紅軍中的愛情

按照《康道爐戰役計畫》,從1936年2月下旬起,紅四方面軍兵分三路,撤離天全、蘆山、寶興地區,向道孚、爐霍、甘孜進軍。

這是一次空前艱苦的行軍。一路上紅軍要翻越兩座大雪山——夾金山和折多山。算起來朱德、劉伯承等原一方面的同志已經是第三次經過夾金山,四方面軍的同志們也是第二次了。這次是冬季行軍,天寒地凍,比前兩次困難得多。紅軍指戰員顯示了不畏艱險的革命精神,又有了一定的經驗,一天就翻過去了。下山時連人帶馬,一齊往下滑,滾得如同雪球一般。折多山位於丹巴至道孚的路上,海拔5000多米。山上終年積雪,空氣稀薄,風暴、雪崩時常發生。劉伯承、李先念率領紅30軍在前邊開路,為後續部隊提供了經驗。紅軍做好了充分準備,每人帶上三天糧食,把一切可以禦寒的衣被、毛皮、辣椒、乾柴都收集起來,頭天下午出發,在半山腰過夜。夜間狂風呼嘯,大雪紛飛,氣溫降到零下二三十攝氏度。紅軍的衣服都凍成了冰筒子,滿頭滿臉都是冰霜,身體弱些的就爬不起來了。第二天天一亮,紅軍就向山頂進發,終於在中午前翻過山頂。折多山又被紅軍征服了。比起北上的中央紅軍只爬過一次夾金山,四方面軍二過雪山,三過草地,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心裡明白。同樣都是紅軍,跟著毛澤東和跟著張國燾,命運居然是如此的不同!

3月15日,紅軍總部抵達道孚,爾後又進駐爐霍。川軍的李抱冰部也是草包,一戰即潰。30軍先頭部隊佔領了川西重鎮甘孜。蔣介石封的「西康宣慰使」諾那活佛望風而逃,在瞻化(今新龍)被當地土司俘虜,交給了追擊的紅4軍。這樣,到3月中旬,紅四方面軍控制了東起丹巴,西至甘孜,南至瞻化,北至金川的廣大地區。甘孜、道孚、爐霍一帶是以前紅軍沒有到過的地區,經濟狀況比懋功、大小金川稍好一些,紅軍在這裡得到了一個休整的機會。

四方面軍本來不打算在這裡久住,只想籌足糧食即刻北上。這時消息傳來:二、六軍團已經轉戰到滇西北地區,準備北上與四方面軍會合。朱德建議:四方面軍在現地休整,等待二、六軍團的到來,大家一致同意。不料4月1日,林育英突然來電強令四方面軍南下。電報說:

(甲)將二、六軍團引入西康的計畫,堅決不能同意。

(乙)二、六軍團在雲貴之間創立根據地,是完全正確的。

(丙)四方面軍既已失去北出陝甘機會,應爭取先機南出。勿使川敵在打箭爐以南,造成困難局面,失去南下機會,務乞考慮。

林育英的電報使四方面軍領導人感到難以理解。南下明明已經失敗了,中央卻命令四方面軍再次南下。這豈不是要斷送四方面軍嗎?這可能是中央判斷張國燾要帶領二、四方面軍逃亡西昌,其實誰也沒有這個想法。權衡之下,朱德下了決心。不改變行動計畫,四方面軍還是原地休整,籌備物資,等二方面軍來會合,共同北上。這樣,四方面軍在道孚、爐霍地區住了三個多月,在長征中是一段較長的平靜時期。

行軍打仗,大家的神經都處於緊張狀態。一旦閑下來,部隊中許多問題就表現得突出了。部隊管理、思想政治工作、民族關係、根據地建設,諸如此類的問題都需要妥善處理。

在鄂豫皖和通南巴時期,張國燾大搞肅反,殺掉了一大批幹部。紅四方面軍中的知識分子和黃埔軍校出身的幹部,幾乎被他殺光了。他借口提拔工農幹部,搞任人唯親。只要忠於張國燾,不論能力如何,都可以很快提拔起來。徐以新回憶:「張國燾有個特點,他要獎勵哪個幹部就用個人名義獎勵,找到他那裡去,陪他住幾天(住在警衛班),出來以後就是提拔。對犯錯誤也是照這個辦法,叫他到那個警衛班住幾天,若是好了就從輕處理,若是不好就送保衛局。」這樣搞的結果,四方面軍幹部多數文化水平很低,像李先念這樣黨性強、又能打仗的工農幹部簡直是鳳毛麟角。多數都是打仗勇敢,但作風粗魯,政治素養差。此時發生的余天雲事件,就是一個深刻的教訓。

余天雲,湖北黃安(今紅安)人。1906年生,1927年參加黃(安)麻(城)暴動,1928年入黨。在鄂豫皖時期以作戰勇敢晉陞很快,1932年任紅4軍36團團長。1933年由團長直升為軍長。他參加過多次戰鬥,幾次負傷。打仗不怕死,但也不講究戰術,就是硬拼。四方面軍的同志說,這個人本質是不錯,但沒什麼頭腦。南下時指揮31軍打了敗仗,1935年11月被張國燾撤職,送到紅軍大學學習,任高級指揮科科長。

紅軍大學的總教官劉伯承,是一位原則性很強,軍事知識和實踐經驗都非常豐富的人,同時又以作風嚴謹、治軍有方著稱,在紅軍中享有盛譽。張國燾雖然因為劉伯承反對他另立「中央」罷免了劉的總參謀長,但是在軍事業務上不得不服劉伯承。他說:「劉伯承這位獨眼將軍是四川老軍官出身,無論軍事學識和實際經驗,在我們朋輩中都要算是傑出的人才。他素來主張紅軍幹部要學習正規戰術,游擊經驗只能配合使用。」對此,張國燾是贊成的。鑒於南下失利的教訓,所以他希望劉伯承把軍事正規化的知識傳授給四方面軍的幹部們。

誰知余天雲偏不信這一套,進了紅軍大學不久,便公開頂撞劉伯承。張國燾聽到的反映是:「劉伯承的正規戰術思想,終於與游擊觀念發生衝突。紅軍學校的學生余天雲,是游擊觀念最強的一個。他是農民出身,聰敏倔強,以戰功由士兵而升排長連長,一直升到軍長。他做過好幾年團長,也做過短時期的師長、軍長。就因為師、軍長的職務,需要較高的軍事知識,所以調他到紅軍學校受訓。他這個高級幹部,就在好幾個戰術問題上與劉伯承等教官發生爭執,這種爭執發展成為違反學校紀律的事件,校長何畏是他的老上司,出面制止,他仍表示不服,因被判處短期禁閉。」

事情並非像張國燾說的那麼簡單。劉伯承從余天雲的傲慢、愚昧行為,看到了流氓無產者習氣在四方面軍幹部中的流毒之深,也感到了對他們進行馬克思列寧主義和無產階級黨性教育的必要性。余天雲絕不是偶然現象,而是張國燾任人唯親、搞愚民政策的惡果。所以,劉伯承要拿余天雲這個典型開刀。他寫了一篇文章,發表在1935年12月16日的四方面軍政治刊物《紅爐》第1期上。文章題目是:《余天雲的思想行動表現在哪裡,我們怎樣去繼續開展反他的鬥爭?》

劉伯承指出:余天雲的錯誤思想行動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第一,是反對黨的領導和教育。他說:「只要打得仗就夠了,還說什麼政治工作政治生活?土地法令打不得仗也是空事,政治文件用不著看,政治軍事也用不著學,進學校就是坐保衛局。」所以他入黨幾年來才參加過一次黨會,他在當36團長時罵散過團總支大會,反對政治工作。不知道我們黨在民族革命戰爭中爭取唯一領導的重要。我們紅軍更應該加強黨的領導教育,以為領導這戰爭的先決條件。單就上述不說政治,不看文件,不願學習的現象來說,那黨的領導和教育又從哪裡去實現呢?

第二,是隨意殺人打人罵人的現象。余天雲因為自己反對政治工作,當然是不能在紅軍內或紅軍外站在自己階級立場進行政治工作,來爭取和團結廣大群眾,在黨政權旨意之下一致行動。所以他極端發展軍閥流氓意識,隨意殺人打人罵人,以為遂行自己意圖的手段。當他殺人打人時,通常罵人是「改組派」和「AB團」。我們紅大現在還是發現有這類壞現象的。這些同志以為擺出殺氣騰騰的威風,誰敢不聽命?而不知隨便殺、打正是喪失自己信仰,渙散群眾的團結,對於革命是有害的。

第三,是貪污盜奪行為。余天雲縱使交通隊在青川裝匪,劫人和偷竊部屬望遠鏡。現在我們紅大還是有這類壞現象的。各科時常發生偷竊行為,這些由濃厚的私有觀念而不顧工農群眾的利益、革命的秩序,在紅軍中絕不應有的。

第四,是破壞組織的行動和缺乏組織的觀念。余天雲專註重自己交通及乘馬的選擇補充,而不願戰鬥部隊充實。任何人都只能尊敬他的交通隊,校政治部主任也不能管理他縱使偷馬的馬夫。如黨會涉及其隊部事,則罵為小資產階級的團體。這類破壞紅軍組織的違反「司令部為軍隊服務」之原則的,特別輕視政治組織的行動,實成為紅大中最嚴重的事實。

第五,是虛詐保守、忌妒狹隘自私的現象。以前余天雲說:只有自己經過的戰鬥才算是可保守的正確戰術,現在紅大有些學生要保守槍無刺刀的習慣,不願學刺槍。以前余天雲看見同志有長處,就說值「卵子」。現在紅大有學生見學得好的同志就忌妒。也有學得好的同志不願意幫助落後的同志。自余天雲時至現在,高指科在黨會還著重於自己的馬、傳令兵、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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