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沙窩會議前後

紅軍毛兒蓋籌糧——一、四方面軍解決糧食糾紛——一方面軍幹部警惕張國燾的拉攏——夏洮戰役計畫的制訂——沙窩會議——決議強調團結——政治路線之爭——張國燾向中央攤牌——中央政治局和紅軍總部的人事調整——紅軍分為左、右兩路北上——毛澤東的擔憂

1935年7月,除了前方的紅一軍團和後衛的五軍團有些戰事,紅軍大部分處於休息狀態。據童小鵬日記的統計,本月行軍9天,休息了22天。對一支連續行軍一萬多里疲勞不堪的大軍來說,確是難得的喘息機會。

休整期間的主要任務是籌糧。田野里的青稞已到收穫季節,7月18日,紅軍總政治部下令收割藏民田裡的麥子。並作下列規定:

(一)各部隊只有在用其他辦法不能得到糧食的時候,才許派人到番人田中去收割已熟的麥子。

(二)收割麥子時,首先收割土司頭人,只有在迫不得已時,才去收割普通番人的麥子。

(三)收割普通番人的麥子,必須將所收數量,為什麼收割麥子的原因等(照總政所發條子)用墨筆寫在木牌上,插在田中。番人回來可拿這木牌向紅軍部隊領回價錢。

(四)只割已成熟的麥子及其糧食,嚴格禁止去收割未成熟的麥子及洋芋等。

命令一下,各部隊紛紛行動起來。田野里一片繁忙景象。由於上級規定每人要完成三十斤的任務,也就顧不得是誰家的麥子,麥子成熟與否,只管先收了再說。為此林伯渠部長特別規定:「濕麥三斤抵一斤。」第一階段籌糧(7月5日—8月15日),收麥連同搜索,共得73萬斤。這已是儘力而為,但對十萬大軍來說,仍是杯水車薪,不夠幾天吃的。

聶榮臻元帥回憶說:「在飢餓中,能吃到一點正經糧食就不錯了。蔬菜簡直談不上,能吃到一點豌豆苗那就美極了。我還記得有這麼一件事,警衛員弄來一些從一面破鼓上剪下來的牛皮煮著吃,還開玩笑說,頗有點象海參的味道哩!部隊到了毛兒蓋,糧食情況才比較緩和了。因為毛兒蓋周圍是個農牧區,土地肥沃,青稞比較多,蠶豆長得很高,藏民養的牛羊也不少。當然,對當時那麼多部隊來說,仍然只能救一時之急。」

原紅四方面軍戰士宗國治回憶:「毛兒蓋本來是一個很小的番區,數百人家,地方很小,擁擠了無數的部隊,當時準備乾糧是我們全軍的中心緊急工作。但該地糧食缺少的很,又值春禾未熟之期,任務是這樣的艱巨迫切,怎麼辦呢?後來就決定採集未熟的青稞麥穗,每天早上八點鐘部隊全體出動,到麥地里採集麥穗。我們沒有任何工具,只得用手指甲將麥穗掐下來,用火將麥芒燒掉,用手搓出少得可憐的麥粒來,再用鍋炒干,作行軍的唯一食糧。采來的麥穗是作為行軍用的,所以我們當時不敢吃,只有采能吃的野菜充饑。記得我連在馬塘山擔任警戒時,打了一隻野牛。全連每人都分了幾兩牛肉,我們班分了有一方尺大小,大家圍了一堆火烤著吃。我那時13歲,未吃到牛肉,和班長爭鬧起來。(在採集乾糧時這樣的糾紛很多)後經指導員把班長和我都叫去,解釋了一下,問題解決了。」

部隊閑的時間久了,難免要生出些是非來。一、四方面軍之間為糧食問題發生爭執,成為當時的主要矛盾。例如7月18日,紅一軍團因駐地轉移,1師在毛兒蓋存的一批糧食由30軍88師接管。後來一軍團政治部主任劉曉去要糧食,遭到拒絕。一軍團政委聶榮臻立即發電報向總部反映:

林轉先念同志並報朱、張:

在毛兒蓋附近所收集之糧食,截至15日止,除各部隊帶足十日外,得儲約在十萬斤以上。最多為1師駐地。當1師出發時,僅一部成倉。88師政治部及直屬隊駐在該地區,並要其看守該地區糧食。我於昨日派地方工作部長前去88師政治部,要其協同辦理該地糧食,以便報告軍委,但被其拒絕。告之此地糧食均應供給前線。今日沒去信,去人說明統籌分配,仍要清理亦被拒絕,並給劉曉同志得以難堪。我以其組織上不清楚,與之解釋亦不了解,故將劉曉同志撤回,勿與爭執。現已清理存儲約五萬斤左右,連日前線運去糧食不少,請先念同志查明。30軍各團現有糧食若干,照規定現差若干,如已進足,望通知88師政治部主任將駐地之糧食清理成倉。以便計畫繼續供給前線和後續部隊。並須尊重軍委統籌分配原則。否則各自為政,先頭部隊覓食易,後續部隊則困難。

朱德、張國燾接到電報,非常重視。第二天立即致電30軍政委李先念,要他處理此事。電報指示:「望先念令88師政治部依照軍委籌糧與分配的電令執行,在毛兒蓋暫由一軍團政治部統籌檢查分配,其他不應拒絕。」發報時間是19日14時。但在此之前,李先念已於早晨8時致電聶榮臻,解釋了誤會。說明因30軍各團僅有二三日糧,所以與一軍團同志發生爭執。他已對部下進行批評,一場風波就這樣解決了。

上述事情說明,紅四方面軍的領導人是顧大局、識大體的。但是一方面軍的領導人對張國燾和四方面軍的人,卻保持著相當的警覺。

當時彭德懷帶領三軍團駐在黑水境內的亦念。他回憶:「張國燾派秘書黃超來亦念,住在我處。說此地給養條件艱難,特來慰勞。送來幾斤牛肉乾和幾升大米,還送來二、三百元銀洋。我想這是幹嗎?黃往下就問會理會議情形。我說,仗沒打好,有點右傾情緒,這也沒有什麼。他們為什麼知道會理會議?是不是中央同他們談的呢?如果是中央談的,又問我幹什麼?他又說,張主席(國燾)很知道你。我說,沒見過面。他又說到當前的戰略方針,什麼『欲北征必先南征』。我說,那是孔明鞏固蜀國後方。他又說西北馬家騎兵如何厲害。把上面這些綜合起來,知來意非善,黃是來當說客的。不同意中央北上的方針,挑撥一方面軍內部關係,陰謀破壞黨內團結。把全國形勢看成黑漆一團,這是明顯的。把王明路線造成的惡果,同客觀形勢新的發展混為一談,否認遵義會議糾正王明路線的偉大勝利。送了一點點吃的這倒不稀奇,送二、三百元銀洋引起我很高警惕。完全是舊軍閥卑鄙的手法。」

聶榮臻對陳昌浩也很警惕。他回憶:「有一天,我和林彪在右路軍總指揮部開過會留下來吃晚飯,吃了很多蠶豆。右路軍的政治委員是陳昌浩,他是代表張國燾的。吃完了晚飯還沒有天黑,陳昌浩說:『林彪同志你可以先走,榮臻同志你留下來,我們還要談一談。』留下後,他問我,你對遵義會議態度怎樣?你對會理會議態度怎樣?我說,遵義會議我已經有了態度,會理會議我也早已有了態度,這兩個會議我都贊成,我都擁護。看來,他們認為,林彪已經不成問題了,要做我的工作,要動員我出來反對毛澤東同志。談話時徐向前同志也在場,但他在一邊,在地圖上劃標號,正在計畫作戰方面的事,他沒有作聲,就是陳昌浩一個人在那裡高談闊論。談到晚上十點鐘了,我說:昌浩同志,我要回去了,明天還要行軍。他才說:好吧,你走吧。我就帶了兩個警衛員,牽著一匹騾子,離開了。騾子我也不敢騎,讓一個警衛員牽著走在前面,我走中間,一個警衛員殿後。我過去在不作戰時,從來沒有將手槍里頂上子彈的,這次我將手槍子彈上了膛,也叫警衛員將槍里頂上子彈。老實說,我是怕陳昌浩整我,也怕遇上藏在藏民中的壞分子打我的冷槍。我走了半夜多,才摸回一軍團軍團部。」

紅軍休息了近一個月,但局勢卻不容樂觀。進攻松潘失利後,紅軍想由大路去陝甘的計畫無法實現。敵人估計到了紅軍的動向,採取了北堵南壓的部署。7月下旬,國民黨中央軍的薛岳、吳奇偉縱隊到達江油、平武一帶,接替胡宗南部的防務。胡宗南專管松潘和上、下包座的防禦,完成了築壘和簡易機場的修建。王均、毛炳文部進駐甘肅的臨洮、天水和靜寧、會寧一線,構成兩道封鎖線。川軍從南面步步進逼,縮小對紅軍的包圍。李家玉部佔領威州,王瓚緒部佔領茂縣,楊森部佔領懋功。他們企圖把紅軍圍困和消滅在岷江以西、懋功以北的地區。

面對日益嚴重的局勢,中央領導人十分焦急。松潘計畫不成功,必須儘快尋求新的出路。毛澤東恨不得迅速北上,離開這個地方。8月3日,中革軍委在朱德主持下,又擬訂了《夏洮戰役計畫》。其要點是:「我松潘戰役由於預先估計不周,番反阻礙及糧食困難,頗失時機。現特改為攻佔阿壩,迅速北進夏河流域,突擊敵包圍線之右側背,向東壓迫敵人,以期於洮河流域消滅遭遇之蔣敵主力,形成在甘南廣大區域發展之局勢。」其軍事部署是:以紅一方面軍的一軍團、三軍團和紅四方面軍的4軍、30軍組成右路軍,由中央直接領導,以毛兒蓋為中心集結,向班佑、巴西地區開進;以紅一方面軍五軍團、32軍(原九軍團)和紅四方面軍的9軍、31軍、33軍組成左路軍,由朱德總司令和張國燾總政委率領,以馬塘、卓克基為中心集結,向阿壩地區開進。

新的計畫擬訂後,本應迅速執行。但是張國燾不著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