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千里追蹤

梁翼揉揉眼睛,睡眼朦朧匆匆下樓,司機老馬已經開來梁翼的坐騎——一輛帕薩特警車到了樓下。梁翼打開左后座車,人剛拱進車門,馬師傅就風馳電掣地向郊區開去。

梁翼趕到監獄,鐵劍把他領進監房。省一監從城中搬到郊區來,已經擴建了兩次。監房外有一個二十來米高的碉堡,舊監獄拆除時,大家覺得這方型碉堡是標誌性建築,捨不得毀掉,保留至今,但它並沒廢棄,五層樓成為監管監區辦公室。柳河邊緣修有高高的外圍牆,碉樓被圈在監內,監房內上碉樓高出一截。嘎魯要跳的樓房緊鄰碉樓,臨時指揮部就設在碉樓。

梁翼風風火火趕到,爬上碉樓的石台階,監房內已經熱鬧非凡。嘎魯站在鑄造監區監房的五樓頂水箱上,迷茫的燈光折射出他的影子。監房內,犯人們都緊緊貼著鐵欄窗觀看。民警們集中在碉樓的石階上。只聽楊靈正在喊話,以穩住嘎魯浮躁的心。

「嘎魯,我是楊靈科長,我們在沙拉分監時就認識,你雖在採煤監區我在獄政科,但我們同時來到省一監,你要相信,有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梁翼「噔噔噔」邁向石階,一進碉樓就問道:「下午巡察時這個犯人還好好的,轉眼間咋就要跳樓了呢?」

政委李傑、副監獄長雷湘全、鑄造監區領導和值班民警正等著梁翼。梁翼問完,鑄造監區監區長金曉龍說道:「梁監,嘎魯從沙拉分監分流來,表現一般,情緒變化大,心情好時幹勁大,但心情不好時頂撞民警,抗拒勞動改造的情況時有發生。剛來時因不服民警管教,又和犯人魯壯壯打架,進過嚴管隊,出來後監區分他燒鍋爐。雖說監獄運動會,嘎魯和魯壯壯成了球友,但兩個人的脾氣都暴,不能在一個分監區改造。嘎魯自從到鍋爐房後,沒有違規違紀的記錄,已經得了一個勞積,監區準備呈報監獄給予減刑。」

「過程少說,說原因,人還在五樓上嘞,跳下來一條生命就沒了,一開年監獄就出一個自殺事故。」梁翼打斷監區長金曉龍的話。「好,事情是這樣,平時監獄不開通親情電話,嘎魯半年也沒親人接見,按監獄規定,春節期間開通親情電話後,嘎魯是下午五點二十分進親情電話室的。一共通了兩分鐘電話,通完電話,值班民警見他臉像紙一樣白,情緒低落至極,知道家中有了變故。值班民警詢問,他先無話,後才知道,嘎魯是彝族,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他特愛她,罪也是為其妻犯的。結婚不久,嘎魯和妻子到鎮上趕集,他妻子嬌美遇兩個小流氓調戲,嘎魯被迫出手,因用力過猛,一拳打倒一個小流氓,對方後腦勺砍在台階上當場死亡。他因此被判十五年。他和妻子感情很好,還有一個幾歲的女兒。很久妻子都沒來監獄接見了,他很失意。兩個月前,他妻子丟下女兒和別人私奔了,嘎魯父母年事已高,無力撫養女兒,要嘎魯回去。」金曉龍彙報道。

梁翼聽完,嚴厲地問道:「平時樓頂平台的門都是鎖上的,犯人咋能上到五樓去呢?」

「監獄長,這就是我的失職,樓頂平時都是鎖上的,有一個犯人管鑰匙,今天犯人忘了鎖樓門。嘎魯打完電話,回監房情緒低落,值班民警教育工作沒跟上,他就爬上五樓水塔,要走自殺的路。」

「一個小小的失誤,引來一個大事故,充分暴露你們管理上的漏洞,真是亂彈琴。」梁翼罵著走出門。

梁翼走到碉樓的台階上,舉目觀察。嘎魯站在高高的水塔上,嘴中喊著:「你們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過來,過來我就跳了!」喊著做出一副要一躍而下的姿勢。

嘎魯爬上水塔要自殺時,值班民警已經勸了很久,講得口乾舌燥都沒能說動嘎魯。他自殺的決心,彷彿鋼板釘釘,鐵了心的。值班民警看勸不下來,就穩住他,又派他的鐵杆魯壯壯爬上五樓頂勸說。因水塔高出樓頂兩米,魯壯壯邊勸他邊往水塔走,想邊勸邊抓住他,把他拉下來,自己能立功,又免除一起自殺事故。但嘎魯一見魯壯壯上到五樓,就喊他不要過來,過來就跳。魯壯壯見嘎魯歇斯底里地呼喊,也不敢貿然過去,怕自己的魯莽讓嘎魯憋不過氣,真一躍而下,後果悲壯,遂嘴勸說,駐足不前。

五樓上魯壯壯勸嘎魯不要自尋短見。碉樓台階上楊靈手拿話筒喊道:「嘎魯,民警苦口婆心勸你,好話說盡,你就是聽不進,你想當孬種,你的死輕如鴻毛,雖說你的死給監獄造成一起事故,但今晚駐監檢察官也在,知道不是監獄執法不公造成你的自殺,純屬家庭變故,是毫無價值的死亡。監獄做了許多挽救你的工作,梁監獄長、李政委、雷副監獄長,這些領導和全體值班民警為挽救你的生命,阻止你的輕生研究對策。你還執迷不悟,你還不下來,對得起他們嗎?你真死了,對得起你父母的養育之恩嗎?」

楊靈說完,放下話筒,看樓頂上的動靜,嘎魯站在水塔頂,絲毫沒下來的意思。梁翼從楊靈手中搶過話筒,對著暗影中的嘎魯喊道:「嘎魯,我是監獄長梁翼。在沙拉分監時,我就知道你,我們共同來到省一監,雖說我是監獄長,你是犯人,剛才金監區長還介紹,你表現好,正準備呈報減刑。你今天咋了,堂堂七尺男兒,為一個女人,撇下年老多病的父母,撇下嬌小娟秀的女兒,你想一走了之,這還算男子漢嗎?一個人想死很簡單,但任何一個自殺的人都不會像你這樣不負責任。你一跳了之,你是解脫了,但你的父母剛失去一個媳婦,又失去一個兒子,他們還能活嗎?你的女兒失去一個母親,如今又失去父親,誰把她撫養大?她終生為有你這個錯誤一犯再犯的父親羞恥,你是一個經不起風吹雨打的男子漢。你跳吧,民警們苦口婆心也打不動你鬼迷心竅的心,但跳前想想你成天站在路口盼你早日回家的父母,想想你那需要愛的呵護、天天盼見父親的女兒那雙圓圓亮亮的眼睛。你是犯了罪的人,你可以對整個社會不負責任,對監獄不負責任,對今晚苦口婆心勸你、熬更守夜的監獄民警不負責任,但你敢說,你能對自己的父母、女兒不負責嗎?如果這樣我也勸你跳,因你這樣無情無義的人死了也好,社會少一個不忠不義之人。」

梁翼說到這裡,打一個停頓,看效果如何。他想聽聽樓上的動靜。果然有效,梁翼的話剛完,嘎魯站在水塔上的軀體一下蹲下來,樓頂傳來「嗚嗚嗚」的哭泣聲。夜已經很深,沒有月,天上布滿閃閃爍爍的星星。迷濛蒙的監內,臉貼著窗眺望的犯人,被值班民警吆喝著睡覺了,他們第二天還得勞動改造。樓頂模模糊糊的,梁翼話停後,監內顯得很靜,靜得能聽到香河岸上竹林中蟲兒的「啷啷」聲,站在碉樓台階上的監獄領導和值班民警都互相聽到呼吸聲。

梁翼喊話剛完,魯壯壯慢慢移動腳步,嘴中說道:「嘎魯,你狗日的是不是人,監獄長苦口婆心地說,駐監檢察官也在,你要不儘快打消輕生的念頭,你廝兒死也是進地獄去受苦刑,閻王爺在陰間也不饒你。你活著,今後還有好日子過,你他娘的死了,這輩子真完蛋了,死得比狗豬都不如。」魯壯壯邊說邊慢慢往水塔靠。

梁翼聽到嘎魯的哭聲,心知話說到嘎魯的痛處。少數民族為人直爽,不喜歡彎彎繞繞,直來直去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耿直的性格與所成長的環境有著直接關係。梁翼在沙拉分監待了十多年,周邊是多民族雜居地,他和各種民族都打過交道,熟知民族習慣和文化。梁翼放下話筒,歇了幾分鐘。嘎魯的哭泣聲小了,梁翼知道此時此刻嘎魯心裡鬥爭激烈,又舉起話筒對著嘎魯喊道:「快快打消輕生念頭,下水塔來。你家裡的困難,相信我們能通過地方政府妥善解決,監獄不僅要發函而且要派人去,現在地方各級政府都有幫教接茬部門,你家的變故,他們不會置若罔聞。置之不理,那還叫啥父母官?家庭問題解決了,你才能安心改造。監區已表態,今年給你呈報減刑,你現在燒鍋爐,表現又好,只十來年的余刑,一混就出來了。回歸社會後好好孝敬父母,撫養女兒,還可重新結婚,世上好女人多的是,看你有沒有本事娶,這才是堂堂男子漢所為。選擇輕生,是最沒出息的人、心胸狹窄的人所為,那應該不屬於你嘎魯!」

梁翼說著話,見魯壯壯已經從側面爬上水塔,嘎魯低著頭正聽梁翼說話,並不知魯壯壯已經爬到他身後,他的身子猛然被魯壯壯抱住,又衝上去幾個犯人,副監獄長雷湘全把嘎魯拽下水塔,大家的心才放下來。雷湘泉嘆息道:「好懸乎,要不是梁監富於煽情的話,難以阻止他一躍而下。」

李傑對雷湘全的話不以為然,說道:「我看嘎魯就是造勢,原本不想死,就想找一個托,引起監獄重視。」

梁翼抬手看看錶,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兩點,忙轉身對鑄造監區監區長說道:「監區要好好總結教訓,找出原因,做好嘎魯的工作,開竅了啥都好辦,刑期長悲觀絕望,是重刑犯監獄自殺猝不及防的原因。不開竅,今天你把他救下,明天他也會鋌而走險,知道嗎?」

監區長金曉龍不住點頭,嘴中「是是是」回個不停。梁翼打一個呵欠,說道:「天快亮了,不值班的,還可眯上幾個小時,就扁擔開花,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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