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捨命救火

金秋十月,第一監第二十六屆獄內籃球運動會如期舉行。開幕式這天天氣真好。太陽一竹竿高,時鐘指向九點整,開幕式主持人——政委李傑對著麥克風宣佈道:「省第一監獄第二十六屆獄內籃球運動會現在開始,請運動員入場!」

隨著政委李傑的指令,犯人樂隊隨指揮手勢一轉,《運動員進行曲》在整個球場奏起。每支球隊的領隊都是民警,走在前面的犯人都穿著藍色肩扛白杠杠的囚衣,他們雙手舉著監區代表隊的牌子,後面緊緊跟著的是十二個隊員加一個犯人裁判。運動會裁判都在犯人中產生,但到決賽時犯人裁判就要讓位,因隊與隊之間的角逐比國與國之間的籃球比賽還要認真。國與國之間的球隊比賽勝負可賭錢,地下錢莊遍及世界各國,而犯人之間的球賽是拼獎分。教育科在運動會的活動規則中寫明,榮獲前三名的犯人隊員獎分是多少,獲得獎分就是獎勵減刑。加之各監區組隊時就脫產訓練了,教育科文件一下,整個監獄就活躍起來,在近兩個月的訓練期間,是監獄最活躍、最穩定的時期。所以,每屆運動會,監獄教育科都不分組,一般情況都隊隊見面,打大循環之後又小循環,一打就兩個來月方塵埃落定。這一時期,監獄違規大幅度減少,是監規紀律最好的時期,所以省一監年年都要辦,二十六年來從不間斷,監獄嘗到辦運動會的甜頭。

梁翼在中學時代就特喜歡籃球,初、高中時期都打校隊中鋒,在部隊也代表師籃球隊打中鋒。所以,當教育科彙報開籃球運動會時,他一萬個支持,表示運動會所需經費,監獄擠出資金解決。

有梁翼的支撐,教育科更是信心百倍。球隊在雄壯的《運動員進行曲》中入場完畢。李傑又對著麥克風說道:「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省一監黨委書記、監獄長梁翼致開幕詞!」李傑話音剛落,台上台下響起「嘩嘩」的掌聲。

梁翼走到講台,也不用講稿。除年終總結需要秘書提供講稿外,他很少要別人寫講稿,特別重要的就親手執筆,自己操刀。他認為別人寫得淺,沒深度。有時全監數千名犯人的大會,他都不用講稿,信馬由韁,引經據典,台下的犯人聽得津津有味,一個來小時的講話,沒一個犯人說話,犯人們彷彿吃了頓精神大餐。

他來到講台,說道:「首先我代表省一監黨委祝賀第二十六屆獄內籃球運動會開幕!一個月前,各監區就組好了隊,大家都很重視,從監獄黨委到監區黨支部,處處談論的都是這次籃球運動會,雖說只是監區與監區的一次籃球較量,但重視程度、犯人關注程度,在獄內不亞於世界盃。這裡面不僅有榮譽還有獎分,這就是利益的驅動力。

「開運動會還有一個隱形目的,就是陶冶你們的情操。情操高尚與低下是衡量一個人優卑的碑界。你們雖然犯下重罪,我不認為犯重罪就情操低下,犯罪是上帝在你們的脖子上套下一根繩子,如果繼續作惡,上帝就會把你們拖進地獄,如果,你們從善,上帝也會把你們拖進天堂,生存與毀滅都捏在你們手中。監獄能做的就是在你們生存的路上扶你一把,當你們之中有些要掉進深淵時,伸手把你們拉回來。你們之中大多數都是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和無期徒刑的罪犯,但你們是人,人就要活得有尊嚴,不論是獄內還是獄外。雖說生者如過客,死者為歸人,一切皆由命,但生存就得坦坦蕩蕩,不能當縮頭烏龜。生命不息,奮鬥不止。這個奮鬥,有個人的奮鬥,也有為社會,為國家的奮鬥。你們現在的奮鬥主要是為個人,但你們改造好,回歸社會後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那時你們的奮鬥就不應該僅僅只為個人,要為家庭、為社會、為祖國的復興,你們的價值方能體現,否則,只能是行屍走肉,活得連狗都不如,狗還可看家護院。

「所以,監獄每一年要舉辦一次大型歌舞晚會、一次運動會,就是想扭轉你們錯亂的道德底線,呼喚你們心靈上法律的缺失,讓你們迷途知返,重塑自我,重新做人!……」

梁翼講完,一轉身見獄政科科長楊靈站在他身邊,楊靈忙對他耳語道:「國家安全廳找你有要事。」梁翼聽了楊靈的話,左右看看,李傑正主持道:「現在由運動員代表講話。」他隨楊靈走下台來。

鐵劍正陪著國家安全廳的兩名警察在獄政科辦公室閑聊著。鐵劍見梁翼和楊靈一前一後進門來,忙給梁翼介紹來人,雙方一陣寒暄。鐵劍把水遞給梁翼,知趣地走出辦公室,站在柳河岸上眺望風景。柳河潺潺的流水聲鼓動著他的耳膜,他知道國家安全廳找梁翼不會是小事。在部隊時他就知道嚴格的保密紀律,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不打聽,不準說的就讓它霉爛在肚子里,國家機密人人都要守口如瓶。

辦公室里只有楊靈、梁翼和國家安全廳的人。國家安全廳一個處長瞅瞅沒有人,問梁翼道:「省一監有一個叫孟松的特殊犯人嗎?」梁翼肯定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得那樣詳細,一個堂堂大監獄監獄長把幾千犯人的情況都了解了,那就神了。一把手一般只知道最差的,抗拒改造,有脫逃傾向、暴力傾向這些問題犯人,或是表現特好的,榮獲省級勞改積極分子,還有極少數關係犯,其他都是分管領導和獄政部門的事。

梁翼還沒有回答,楊靈就主動答道:「有這個犯人,是一個『兩非』犯,但余刑很短了。」

「這就對了,是這麼一回事:美國的『美國之音』廣播電台,說孟松在監獄受到虐待。他母親認為孟松是無辜的,原本就不該坐牢,現在在監獄又被虐待,對中國的政治制度不滿,要到天安門自焚。所以上邊交任務下來,要我們了解後寫一個內容翔實、有說服力的調查材料報上去。」來人介紹道。

「瞎扯淡,這美帝國主義也是管得太寬了吧。『兩非兩案』犯該不該坐牢我們管不著,那是國家法律部門的事,監獄只認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和執行通知書,只要有這兩樣,監獄就得收下。犯人從入監教育開始就進入改造程序,從早起床到熄燈睡覺,包括勞動改造,都有法可依,《監獄法》就是規範我們的行為準則,罪犯改造行為標準是規範罪犯的行為準則,這些標準比美帝國主義國家的人權保障先進得多。

「西方國家的監獄,所謂人權保障只是生存權的保障,說白了就是物質保障,把罪犯關起來,不讓他們為社會創造財富,每天只放一兩次風,人眼睛都關綠了,思想折磨得發瘋,只要有報復的機會,瘋狂得比餓狼還要兇狠。中國的人權保障,說到底就是滿足了犯人思想和獄內自由的保障,勞動改造不僅給國家創造了一定的財富,而且使他們筋骨都得到合理的鍛煉,矯正他們不勞而獲的思想,這是符合人類進化原理的,所以說,中國的改造手段是任何國家都不可比擬的!」梁翼聽了國家安監廳的同志介紹後,氣憤地說道。楊靈也很生氣,但梁翼已經說話了,他不便插嘴,只能三緘其口,但憤怒之情溢於臉上。

見梁翼有些激動,那個處長忙說道:「國與國之間政治鬥爭就是相互找碴子,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論戰了上百年,不僅僅只是一個制度先進與落後的問題,更主要是國與國之間相互抑制的問題。這樣吧,國與國之間的事不是我們考慮的,監獄管理的先進與落後,對罪犯改造手段的科學與否,人權保障各國都應該重視,就事論事,還是請梁監安排一下,給我們寫一個調查報告,讓我們交差了事,你們看如何?」

梁翼看看楊靈,嘴中回道:「別無他法,只好如此了!」

那兩個國安廳民警起身告辭,站在門外的鐵劍見已談完,忙過來。楊靈站在門口對鐵劍說道:「你送送他們,我們還有事。」

鐵劍答應一聲「是」,和國家安全廳的兩個民警走出院子。梁翼給楊靈交代了幾句,安排好國安廳交辦的任務,返回球場。開幕式已經結束了,很遠處傳來哨音。梁翼知道比賽已經開始了,他直接來到主席台,在遮陽傘下就座的民警見梁翼來了,紛紛起來讓座,梁翼也不客氣,揀中間的位置坐下。勤務犯人忙提著溫水瓶走來,給梁翼沏了一杯綠茶。梁翼瞭望對面的比賽隊和得分,記分台的木架上掛著鑄造監區和被服監區的牌子。鑄造監區得了二十分,被服監區十八分,只兩分之差,所以雙方咬得很緊。

梁翼問旁邊一位民警道:「哪邊是鑄造監區?」其實不用問,一發球就知道的,但旁邊的民警聽梁翼問話,忙答道:「你看隊員中肩上,雙臂上文龍文鳳的就是鑄造監區的,沒有文身的就是被服監區的隊員。」

梁翼仔細一看,球場奔跑的有許多人文身。他回一句:「這鑄造真行,選球隊員都選文過身的,又不是比美,有點亂彈琴。」

上半場結束時,鑄造監區籃球隊以四分之差領先被服監區。休息時,梁翼走到鑄造監區球隊,讓他們都脫下白色的背心。

梁翼是監獄長,犯人個個知道,監獄長叫脫下背心就是命令。犯人都脫下白色的背心,個個裸露出上身,有一個文了整個上身,有龍有鳳,龍鳳交織在一起,看去不是有美感,而是使人毛骨悚然。梁翼向他姓啥名誰,結婚否,那犯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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