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我會死嗎?阿鈴在高燒中迷迷糊糊這麼想。

因為高燒一直不退,全身關節痛得咯吱咯吱響著。仰躺時背痛,朝右躺時右肩痛,朝左躺時左肘痛。額頭滾燙得像火在燒,感覺像有人用拳頭使勁頂住太陽穴兩側。額上的濕手巾溫溫的,很不舒服。

——我不想死啊,我想一直待在這個家。

阿鈴無力地想。她又想到,自己現在躺著的榻榻米房並不是押上那令人懷念的宿舍,就算打開格子紙門,不但沒有窄廊,脫鞋石上也看不見七兵衛爺爺的大木屐和阿鈴的紅帶子木屐並排擱著。院子里也沒有蒲公英。不,說起來,這房子連院子都沒有。

這兒是……哪裡?搬過來已經十天了,阿鈴仍然記不住地名。

這兒……是不是海邊大工町?七兵衛爺爺說過這兒比押上村更靠近海邊,還說過漲潮時可以聞到海水的味道。這一帶的河道架著許多小橋,河面上叫賣商品的小船來來去去,有賣魚的、賣青菜的、賣醬油的。爺爺曾經指著船告訴阿鈴:那叫團團轉船。

對了,有次在橋上望著河面,看到了一艘有趣的小船。那小船載著一大堆青菜,划船的是一個比七兵衛爺爺還要皺巴巴的爺爺,船頭坐著一隻狗兒。我指著狗兒嚷著:「啊,是狗兒。」那狗兒汪汪大叫。然後,小船爺爺大聲說:「這小子叫八公。」我喚著「八公、八公」,那狗兒又汪汪大叫地搖著尾巴。

「這青菜很鮮,如果是叫賣的,賣給我一把吧。」

一聽七兵衛爺爺這麼說,小船爺爺哼了一聲,挺起胸膛說:「別開玩笑了,這些菜都是要給平清的。」說完便划船走了。

七兵衛爺爺笑道:「原來是平清啊。」接著,只見他雙手圈在嘴邊,朝已經劃遠的青菜船爺爺大喊道:「既然是給平清的,那就靠得住。我們是海邊大工町一家叫船屋的料理鋪,剛掛出招牌營業。在高橋橋畔,改天過來一趟吧。」

聽好,是海邊大工町的船屋,是船屋啊——

對了,這兒就叫船屋。阿爸和阿母將要掌管這個鋪子,我們才搬過來,結果我卻生病了……

高田屋七兵衛有個始終無法達成的夢想,就是開料理鋪。不是一般的包飯鋪,而是真正的料理鋪。

真正的料理鋪不做便當,不把做好的料理送到客人身邊,而是靠著廚師的手藝吸引客人上門。廚師接受客人「提請做菜」的要求,然後挑選食材、思考食譜,大展身手籌措宴席。所謂的料理鋪,就是同時出租宴席場所和廚師手藝的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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