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刺客戰爭 四、重返

一聲鷹嘯。

我醒來了。

婚禮大概是結束了,我脖子上纏著綁帶,躺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蓋著死人用的被單。四周很昏暗。也很冷。房間的四角有四塊冰凍水晶,使得屋子裡寒氣逼人。

我吃力地坐起來,發現我還活著。這個地方並不陌生,因為秘拳諸界毀滅所需要的必不可少的腳氣水就擺在一邊的架子上。

這裡是仙都城,珊珊的尖端醫學實驗室。

「你醒了?」她正在解剖一具屍體,只是看了我一眼,繼續用刀在屍體上切割,「結婚不請我們,沒死,算你走運。聽說是吉恩打的,吉恩心眼兒好,要是我,我就打死你。」

「我請了。但是聯盟郵政局把信吞了。」我辯解。說話的時候,喉嚨有些疼痛,但是已經沒有大礙。

在屋子裡見到一個架子和很多透明的瓶子,裡面都是溶液浸泡的人體器官。如果我死了,大概此刻已經在這個架子上。

小時候我曾經問過珊珊:「如果我死了,你打算怎麼辦?」

「把你泡起來。」她說,「你什麼時候死了告訴我一聲。」

珊珊有收藏器官的惡癖。

她抬起頭喘了口氣,似乎已經工作了很久,有些眩暈。她兩隻手都拿著刀,手套上血淋淋的,看上去很可怖。在她腳下,一個光明守護的聖印圖案國為神聖的力量而發出白光,庇護她免受邪惡力量的侵蝕。

她仰起頭,閉目養神:「沒死就過來把反光板幫我挪一下。」

「你在幹什麼?」

「研究靈魂醫學。死而復生之類的啦。你要是死了,一定要告訴我,真的。或許可以幫你。」

免了。

靈魂醫學?那不是死而復生的禁忌學術么?禁忌的課題對珊珊很適合。我將反光板調到合適的位置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皺起眉頭。這是一個可憐人的屍體,臉被蓋著,但是被手術刀切開的胸腔一片漆黑,尤其是兩片肺葉,天知道她遭遇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聽說,被黑暗力量侵蝕,身體就會從內部開始腐爛。

珊珊說:「該死的吸煙者。」將我對死者的憐憫完全擊碎。然後她掏掏口袋,遞給我一支煙,問我吸不吸。

我不吸,免得變成該死的吸煙者。她自己點上了。她說那東西很解乏,其中的提取物質有強烈的興奮和鎮痛作用,對於靈魂醫學或許可以當作關鍵的媒介。

我不得不承認這個課題很大。

「說吧,你打算怎麼辦。」她靠著手術台坐下來,和我中間隔著一具揭開了胸腔的屍體。然後她揭開死者臉上蒙著的白布,往張開的嘴裡彈煙灰。最後還將煙頭插在死者嘴裡,將下巴合攏。過了一小會兒,絲絲裊裊的稀薄煙氣從死者鼻子往外冒。她還拿了一隻夾子,將死者的鼻子夾住。

「事情的經過基本上是金米給娜娜澆了一盆涼水,娜娜把你凍住,用魔法傳送門送到了這裡。」

我沉默了一會兒。

「娜娜呢?」

「她現在沒空管你。」珊珊遞給我一張報紙,上面是驚悚標題:世紀婚禮喋血現場,第三者闖入,新郎毀婚不知所蹤。

有很多照片,有現場橫七豎八倒地的人,看上去都像死人。有娜娜穿著婚紗蒼白的面孔,憤怒而惹人憐愛。但是接下來是我跟吉恩的親密特寫。照的是吉恩這邊特寫,吉恩捧著我的頭,臉貼在一起,淚水橫流,愛恨交織,而我則怎麼看都像個背叛者。

?!!金米——!

「這是你被割了脖子之後,吉恩抱著你的身體將你放倒的瞬間。」

那為什麼是立著的!

「因為我橫著取景的。」金米示範了一下,「而且排版的時候豎起來好看。」

你有那個空幫幫忙好不好!

「我是記者!」她立場堅定,「不是我的錯,排版和編造新聞都是社長乾的。」

「完蛋了。」我揪著自己的頭髮,「娜娜會大發脾氣。她不會聽我解釋的。」

「這你不用擔心。」金米和珊珊異口同聲說,「她已經打了你一頓揚長而去了。」

「什麼時候?」

「在我縫你的喉管的時候。」珊珊拿起鏡子,我臉上好大一個巴掌印,整個青了,還沒消散。

真夠狠的。

珊珊補充道:「吉恩手軟,喉管根本沒割斷。你的重傷主要來自娜娜的毆打,斷了兩根肋骨,皮膚凍傷後中度燒傷。而且我縫合動脈的時候她突然推開門闖進來,導致我的針豁開兩個對穿孔。」

我點點頭表示可以理解。因為在醫院,她可以打得比平時重一些。

金米很期待:「你們還結婚么?」

「暫時不想。」

金米說:「還是結婚吧。我們需要更多大新聞,我決心吃定你了。」

珊珊說:「我要是你就趕緊躲起來。」

為什麼我要躲起來。

報紙說明一切。

現在全世界有四億多人聽說我要跟娜娜·金美爾芝蘭結婚後要砍死我。娜娜有多少崇拜者,就有多少人要砍死我。另外所有的友方軍團都在上書請求聯盟大元帥不要結婚,所有的敵方軍團則都發來賀電,請大元帥安心結婚生孩子。這就好比他們聯名湊到一起說,我們要是結婚他們就聯手毀滅這個世界。此外幾位國王在教會的要求下提出歸還教皇的請求,不過這跟娜娜要結婚相比完全不算是國民關注話題,只佔了第三版很小的一塊版面。總之,所有統帥將召開一個十三國高級峰會,在地精的中立都市普爾斯馬特城研究這些事情。

我站起來,用紗布在臉上多纏了幾圈,推門就走。

「你到哪裡去?」

「回家。別跟著我。」我用門將金米擋在後面,聽見她說,「小氣鬼!」

陽光刺得我兩眼流淚,熟悉的陽光,熟悉的仙都城的街道,我長大和變壞的地方。

我仰天長嘆,然後發現大街上很多人瞅著我。要是臉上纏滿繃帶他們還能認出我,那我絕對可以靠收門票過日子了。

「看什麼看?」我瞪了他們幾眼,那些老實的小市民立刻低下了頭。我邁步向城外走去。

天空中傳來鷹啼,彷彿在歡迎我回家。

我的爸爸、媽媽、我的家……

為什麼我的幸福根本就不見容於這個世界上?即便我如此追尋也得不到。

不過沒關係,我還有個家。父母留給我的土地,南瓜田。

在我走回家的這段路中,我無時無刻不想起家裡的南瓜田,想那些守著南瓜長大的日子。那些金黃的花,和爬滿田地的藤蔓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閃現。越是接近,那種思念的感覺就越發強烈。

天黑了,終於,我回到了我的家。

四周已經萬籟無聲,月亮也停止了攀登。夜晚的清冷空氣拂在臉上,我像一隻睡意朦朧的信天翁,憑仗張開的雙臂保持平衡,俯衝在樹與樹之間,傾聽著風從山谷帶來的回聲。

我的家位置很偏僻,城鄉結合部,屋子周圍都是農田,很少有人來訪。從田壟的分界來看,我家少說有一畝田,雜亂地長滿了野生農作物和南瓜。在這方圓一百畝里,只有我家一棟房子。

我有很多天沒有回家了。許多田裡的南瓜花已經變成小南瓜了吧?臨走的時候我忘記了自己是不是鎖過門。

但是這一次鎖不鎖門都無所謂了。

離著老遠,我就看見了衝天的火光。人聲鼎沸,我家已經變成火災現場。

有沒有搞錯?我剛剛想起我的家,就有人燒我家的房子?是誰?娜娜可能獰笑著踹倒我家的門板,將熟睡中的我拖走,但是決不會燒我家的房子的。

我悄悄摸近,發現在道路兩邊的石頭和草叢後面至少有六個暗哨,都扮成治安官的樣子。地上都是我屋子裡的抽屜,他們將箱子和抽屜全都搬了出來,翻得亂七八糟,確定沒用的就丟回火堆里燒掉。然後這夥人找到了很多的書籍和一大堆紙條。

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緊了。

吉恩。

這個名字帶著一張嫵媚的面孔一下子衝進我的心,在我的眼前甜甜地微笑。不,或許那個名字和那個影子從來就在我的心裡,只是被我深深地藏了起來。

我發覺自己在拚命地祈禱,祈禱這些傢伙不要像燒掉別的東西那樣燒掉這些書和字條,因為它們是我的無價之寶,是吉恩給我的最寶貴的回憶。

他們沒有燒掉那些東西,因為那些書籍非常昂貴,大都是一般刺客拿不到的秘笈,好幾個人一起吃驚地打開來看。當他們看到《諸界毀滅者》的時候,他們跳起來歡呼。真搞不懂,以他們的智商用得著歡呼么?真正聰明的人會發現那本書壓根不是給人看的。

然後他們翻到了我的儲物箱鑰匙。

這鑰匙並不起眼,卻能打開任何撬鎖工具都難以撬開的刺客訓練營里儲物箱的鎖。鑰匙上並沒有鞋箱號碼,他們並不知道我的鞋櫃是哪一個。

但是他們顯然認識這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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