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悶棍與冰霜新星 五、意外

終於,我還是如願加入了刺客初中。因為傷了娜娜老爸的屁股,她生了我的氣,很長時間她都沒有理我,我也不敢再去惹她。

阿瑪狄大人在等我,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我已經等了你兩年。」

第二句話是:「以後不要再惹娜娜,換個目標下手。她是法師大班的,再這樣繼續你無法畢業了。」

我點頭。還是畢業要緊。正所謂刺客報仇,十年不晚。

「老師。」我紅著臉問,「吉恩呢?」

「她又升級了啊,她是超高級水平的天才刺客。你來得太晚了。你現在的功夫,沒法和她做搭檔。」

我懊悔。

阿瑪狄大人了解我的心情,扶著我的肩頭,仰望蒼穹:「生活總是這樣,咫尺天涯。刺客比普通人錯過的還要多一些。」

我似乎聽出了話中之意,假惺惺問道:「難道就沒有辦法補救么?」

阿瑪狄關上門,給了我一把鑰匙,悄悄說:「用777號鞋箱。」他將鑰匙放進我手裡前鄭重提示:「記住,除非得到允許,否則不允許學員之間私下接觸。被糾察隊發現了就會被開除。不可以泄漏自己真實的名字和住址,就連當眾拋媚眼也不可以。不過可以寫情書。」

在國防學院有二十萬個鞋箱,刺客訓練營擁有其中的五千個。沒有名牌,沒有任何標記,一摸一樣的密封鞋箱。由軍情局負責訓練的學員們都已經習慣孤獨,保守秘密,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鞋箱。

吉恩有單獨更衣室。

我是三千個男子鞋箱中的第七百七十七。

777是神賜的鞋箱。

當我將鑰匙插進鎖孔,我感到一種力量在通過鑰匙頂我的手。但是打開來,這是一個毫無特別的鞋箱。上面可以放個書包或是幾件衣物,下面是可以放兩三雙鞋的鞋箱。我看見裡面擺著一本書。書名叫《在黑暗中躡蹤》,書中間夾著字條:給神勇無敵小密探。

下面附了時間,是兩年以前。

我捂著鼻子感動得想哭,不過這裡是公共場所,我不能流露出異常的感情引人注意。四周沒有人。我將手輕輕地在鞋箱的四壁摸索,靠牆的鐵板翻轉了,鐵板後面有魔法鏡像的能量。那是看不見但卻可以穿過的空間。我將手伸進去,摸到了一隻大頭皮鞋,吉恩的鞋。

我寫了一張紙條,放在她的鞋子里:「我遲到了,對不起。」

回家的時候,我的鞋裡,出現了回信:「舊城區老街花店前有一棵老柳樹。晚上十二點。」

直接見面?這是違規的呀。但是我想吉恩自然有法子。再說,為了吉恩什麼我都不在乎。

我決定早點兒去。不管吉恩想罵我還是想考驗我,我都得去。吃過晚飯我就去了,結果看到臨時通告:十點之後宵禁。今晚有暴風雪。到處有士兵在警告民眾,限制入城。但是我狡猾地躲過了他們,今晚是死約會,我非去不可。

花店門前的老柳樹啊,我望著鬱鬱蔥蔥的老柳樹,憑什麼夏天晚上下暴風雪?一群法師小姑娘向這邊走來,其中赫然有娜娜。她比別人小好多,所以一眼就能認出她。

我趕緊躲在樹後,想了想,乾脆爬到了樹上。

她們一邊走一邊聊天,帶頭的是牙之塔如今的首席弟子瑟琳娜大師姐,她在布置工作:「等一下你們幾個負責東城,你們幾個負責西城,娜娜和我負責這邊舊城區,大家都到城牆上去,等一會兒看我信號就一起釋放落雪術。」

我暗道,原來不是天氣異常,是人工降雪。法學系的姑娘們要練習暴風雪,順便給炎熱的夏季增添一絲涼爽氣。今年大旱,天氣熱得異常,降雪可以緩解旱情。這個法學系可不是學法律的,是法師學術系的簡稱,後台是法師公會最高眾議會——牙之塔,一般人惹不起。

娜娜經過樹下突然蹲了下來:「我系一下鞋帶,你們先走咩。」

「娜娜還是不會系鞋帶。哈哈。」她們訕笑,「以前給你系鞋帶的小傢伙呢?」她們每一個人我都認識,在我蹲在法師塔的庫房裡的時候,見過她們不止一次。

娜娜忙著系鞋帶不說話。一個冰霜新星閃過。我和老柳樹凍在一起。

她們詫異道:「你幹嗎要凍老柳樹?」

「不知道。」她系好鞋帶一閃跟上去,疑惑地瞅了一眼老柳樹,「我不喜歡那棵樹。」沒走幾步,「啊呀,鞋帶兒又開了。」

法師姐姐們前仰後合地笑:「你還是跟你的小男朋友和好吧。你呀,法力過盛。」

小男朋友?她們在說誰?

下雪了,暴風雪。舊城區的雪是不折不扣的雪災,因為是法學系大小魔頭在負責這裡。風卷著寒流發出嗚咽聲,街上空無一人。如果不是這種災害的天氣吉恩也不會掉以輕心吧?

花店二樓的窗子開了,又慌忙合攏。穿著夜行衣蒙著面孔的女孩輕盈地落在地上,風狂卷著她的飄帶,她努力抓著地面,不讓風影響她的動作,然後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躲進了我對面的灌木叢。

她比約定早出現一個小時,但是還是沒有我早。她幹嗎躲起來?想給我驚喜么?或許想考驗我一下。從隔壁的旅店裡傳來旅人的馬頭琴聲,還有熱鬧的碰杯聲,然後時間久了,一切聲響都歸於嗚咽的風聲。

我被凍住了,心臟幾乎都不跳了,冰上又落滿了雪。氣息?我沒有氣息。我能保持清醒是這個世界的奇蹟,不,那根本不是清醒,我的眼睛凍著閉不上,代謝機能早已進入冬眠狀態,所以是在做夢,真實的夢。

雪一直下。別的區都停了,但是這裡還在下。越下越大。對面的灌木叢成了雪堆,但是我想吉恩比我舒服一些。畢竟她是有經驗的刺客,不會選擇大樹這麼沒有品位的地方。她一直等,一直等。時間到了,時間過了。時間過了很久了。我聽見飄渺的輕聲嘆息。

她從雪堆里站起來,抖落了身上的雪。現在是凌晨三點,雪還在下,積雪厚度達到四十公分。她輕輕地摩擦手臂,在迷茫的風雪中眺望來路。她是真的很盼望我來吧?對於失約,她惘然若失,試想誰會放她鴿子呢?想追她的男生比菜市場的人還多。她輕輕地在手心呵一口氣,跺一跺凍得難受的腳。我好想衝出去說:「吉恩,我在這裡!」但是我動不了。事實上,如果不是我被凍住了,吉恩一定早就察覺到我的氣息,而不是我無奈地在這裡乾瞪眼看著她。

吉恩在暴風雪中挺直身體,翹首以待,臉上的神情從不滿轉為氣憤,又從氣憤轉向擔憂。她寧願相信我遇到意外吧?她踮起腳尖望著風雪的盡頭,她憂鬱的眼神那麼美,我想能夠看到這種表情的只有我。此刻她是風雪中飄搖的鐵牡丹,一個等待關愛的女孩。

最重要的是,她堅信我會來。

風雪中亮起了一絲光亮,吉恩的眼睛亮了,一團模糊的人影在頂著風雪向這裡奔跑,懵懵懂懂地亂撞。「在這裡!」吉恩揮舞著手臂,眼中充滿驚喜。她是多麼關心我呀。可惜那個人不是我。

那影子在狂風中搖搖欲墜,扶著牆壁喘氣。見到吉恩的身影,突然以驚人的速度閃現。不是有人提著燈,是娜娜。她幼小的身軀因為寒冷而簌簌發抖,法杖的杖頭亮著燈一樣的光暈,身上流轉著法盾的光輝,但是那些都阻擋不了這刺骨的寒冷。她竟然衝進了自己掀起的暴風雪當中,一面猛烈地喘息著,一面死瞪著吉恩。

「你是誰!」她向著吉恩大聲喊叫,我看見她眼中淚光閃爍。她為什麼哭?誰欺負她了?難道除了我還有人欺負她么?

吉恩感受到了她的敵意,但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得受到一個小妹妹的責難。強大的魔法力凝聚在一個小姑娘身上,她知道對手很厲害。但是真正傷害了她的不是眼前的小女孩,而是我的失約。失望使得吉恩的神情變得冷漠,併攏雙指,對著娜娜揚了個輕蔑的飛吻:「親愛的,你該回家找媽媽了。」

冰霜新星乍現,一團更加可怕的寒氣撕裂了地表的磚石。但是吉恩如同雪花中的精靈,英挺的身姿衝天而起,隨風飄舞如同雪花飛轉,瞬間不見。

「回來!你是誰!」娜娜不甘心地大喊,蹲在地上大哭。

她大聲哭了很久,嗓子啞了,反正在這樣的風雪中沒人聽得見。暴風雪停了。她從路邊找了輛平板車,將車鎖一聲脆響轟斷了。她吃力地將車拖到老柳樹前,那車子對她來說太高了,地上都是積雪,很不好拉。轟天巨響中,老柳樹消失於這個世界之外。她將凍僵的我推倒,在平板車上凍好,艱難地拉著車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小姑娘拉大車,而我躺在上面心裡很不是滋味。

天亮後,平板車被丟在大教堂前,醫學院的珊珊和一群學醫的女孩說說笑笑,相互丟著雪球跑了過來。

她梳著俏皮的髮型,穿著夏季的短裙,卻系著長長的圍脖。她比我們都大,已經很喜歡打扮,只有在這麼反常的天氣才能體會到如此穿著的樂趣。她踢起地上的積雪,雪花飛濺,裙子底下裸露出她纖細潔白的小腿。她用手撣落髮絲里的雪花,和朋友們笑成一團。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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