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節

我們後來得知,這家猶太人正是來自康斯坦察,他們很高興地聽我講述了前些年在那裡養病度假的經歷。當我們繼續聊著,連媽媽也變得投入起來。

也許這是第一次有人對爸爸的不幸表現出了真摯的同情,果爾達抱住了媽媽,陪她一起流淚,我能感覺到這讓媽媽的心裡得到了一絲安慰。我們也傾聽了這家猶太人以及他們的親戚和朋友是如何接連遭受了鐵衛團 和納粹迫害的。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爸爸被槍決是我所能經歷的最難過的事情了,但哈伊姆講述的那些故事使我意識到,爸爸的死並不是一個孤立事件。全世界那些一度文明發達的國家,正在迅速地退回野蠻狀態。

「我向上帝虔誠地告罪,」哈伊姆最後說道,輕柔而堅定地握著我的手,眼神謙卑地望著天堂的方向,「可我擔心我們已經冒犯了主,因為他沒有回應我們的祈禱。也許,我們的營地會是所有人的一個新的開始。我真心希望如此。」

他轉向我說:「可是安卡,我的孩子,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事。我知道我們是猶太人,你們的路和我們不同,但是請認真聽聽我說的,把這些話時刻記在心上。」

他的手握緊了,似乎是要為他接下來說的話再增加一點份量。

「孩子,我們到達布加勒斯特之後,無論你看到了什麼,都避開你的視線。不要感情用事,不論視而不見讓你的心裡多麼難受。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馬上服從,不要質疑,不能逾矩,也不能敷衍。答應我,你會時時把你的弟弟帶在身邊,你的手要一直挽著你媽媽的胳膊。」

我望向他眼眸深處,看見他泛起的淚光。以前我從未見過男人哭泣,而今天,先是馬克西姆,再是哈伊姆都在我的面前哭了。我心有感觸,也哭了出來。

「也許,孩子……我只是說也許……戰爭結束後,我們還能見到彼此,那時候我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做朋友,正如現在這兩個孩子這樣。」他指了指尼古拉和伊洛,他們互相挨著靜靜地睡著了。

然後他鬆開了抓著我的手,瞥向窗外,「但是現在,我們很快就要到布加勒斯特了。從現在起,我們要再次裝作完全不認識彼此。再見了,我的朋友們。願上帝保佑你們。」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布加勒斯特車站的燈光就照進了我們的車廂,我們匆匆交換了道別的話語,當火車顫動著停下來的時候,媽媽緊張地把我和睡眼惺忪的尼古拉一道拽走了。尼古拉大聲地反抗著,不能接受他和那個女孩的友誼就這樣突然結束了,連一句解釋也沒有,然而媽媽嚴厲的警告迫使他待在了我們身邊,同時伊洛也被她的父母約束住了,儘管也少不了一番吵鬧抗拒。

我們靜靜坐著,等待著車上警衛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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