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城市地下(2)

「我們很好,老大。」艾迪說。但是他的表情很痛苦。比爾給他做的臨時代用的夾板散架了。「你怎麼樣?」

「還、還、還好。」比爾說著熄滅了火柴,以免大家看出他臉上一樣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呢?」黑暗中貝弗莉拉著比爾的胳膊問道。「比爾,她怎麼——」

「因、因、因為我提、提到了這個鎮子的名、名字。她、她來、來、來找、找我、我、我。就在、在我跟她說、說、說起來的時、時候,心、心裡就在告、告、告誡自己不、不、不要說出、出來。但、但是我卻沒、沒、沒有聽、聽、聽從。「黑暗中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但是即使她、她來到德、德、德里,我也不、不、不明、白她怎、怎、怎麼會、會來、來到這、這裡。如果不、不是亨、亨、亨利把她帶、帶、帶到這裡,那麼是誰干、乾的呢?」

「它。」班恩說。「它可能出現在她面前,說你遇到了麻煩。就抓住了她……幹掉你,摧毀我們的勇氣。因為那就是你,老大。我們的勇氣。」

「湯姆?」貝弗莉低聲說,幾乎是自言自語。

「誰?」比爾又劃著一根火柴。

她坦誠地看著他。「湯姆。我丈夫。他也知道。我想我至少跟他提過這個鎮子的名字。我……我不知道是否如此。那時他對我很生氣。」

「上帝啊,這一切都是什麼,遲早人人都會出場的肥皂劇?」理奇說。

「不是肥皂劇。」比爾說,聽起來很懊喪。「一場演出。就像馬戲表演。貝弗莉離開這裡,嫁給了亨利·鮑爾斯。她動身來這裡的時候,他為什麼不會跟來?要知道,真正的亨利的確回來了。」

「不。」貝弗莉反駁道。「我沒有嫁給亨利。我嫁給了我父親。」

「如果他虐待你,那又有什麼分別?」艾迪反問道。

「跟我來、來、來,」比爾說,「進、進、進去。」

他們走進去。比爾伸出雙手,一邊拉住艾迪,一邊拉住理奇。

像從前7個人都在的時候那樣,很快圍成一個圓圈。艾迪感到有一隻手攬住他的肩膀。那種感覺溫暖、安慰,那麼熟悉。

比爾感覺到從前的那種力量,但是清醒地意識到情況真的已經變了。那股力量根本算不上強大——掙扎著,像風中的蠟燭搖曳不定。黑暗更濃了,緊緊地包裹著他們。他能聞到它的味道。走過這條通道,他想,不遠的地方,有一扇刻著標誌的門。門後有什麼?

我至今還是想不起來。我記得曾經綳直自己的手指,因為它們總要發抖,我記得曾經推開過那扇門。我甚至還記得門後傾瀉而出的光,看上去就像是活著的,好像那不是光,而是發光的蛇。我記得那股味道,像動物園關猴子的地方的那種味道,但是比那更糟糕。

還有……沒了。

「你、你、你、你們誰、誰、誰還記、得它到底是、是、是什麼?」

「不記得了。」艾迪說。

「我覺得……」理奇剛一開口,又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貝弗莉說。

「嗯——嗯,」班恩說道,「那個我至今還想不起來。它是什麼……我們怎麼打敗它的。」

「Chud。」貝弗莉說。「我們就是那麼打敗它的。但是我想不起那是什麼意思了。」

「站到我、我身邊來,」比爾說,「我、我就站、站、在你、你、你們身邊了。」

「比爾,」班恩異常平靜地說,「什麼東西正朝我們走過來。」

比爾仔細聽著。黑暗中拖沓的腳步聲向他們走過來……他害怕了。「奧、奧、奧德拉?」他喊道……心裡已經知道根本不是她。那拖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比爾點燃了一根火柴。

1985年暮春的一天,太陽就要升起的兩分鐘前,發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要了解這件事有多麼重大,必須先要了解麥克。漢倫(此時正躺在德里家庭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知道的兩個事實。

這兩個事實都與位於威產姆大街和傑克遜大街交匯的那個街角上,自1897年就屹立在那裡的格雷絲浸禮教堂有關。教堂頂端那個纖巧的白色尖頂堪稱新英格蘭所有新教的教堂尖塔中的典範。尖頂四面都裝有鐘面,大鐘是1898年造於瑞士,並且千里迢迢用船運到這裡的。

從安裝之日起至1985年5月31日,大鐘都分秒不差,盡職盡責地報告每一個鐘點。在鐵製品廠爆炸的那一天,大鐘沒有敲響12點的鐘聲。居民們都認為是主教大人特意讓大鐘安靜下來,以哀悼那些死去的孩子。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主教大人也從沒有辯解過,但大鐘就是沒有報告時刻。

1985年5月31日

5點的時候,大鐘又沒有敲響鐘聲。

那一刻,全德里所有的老人都睜開了眼睛,猛地坐起來,毫無緣由地感到十分不安。老人們都在守候著。

其中一位是帶伯特。肯尼老人,已經90多歲了。他瞞珊地走到窗邊,看著黑雲密布的天空。昨晚的天氣預報還說今天天氣晴朗,但是他的那把老骨頭告訴他要下雨了,下大雨了。他的內心深處感到萬分恐懼。「那些孩子。」他看著窗外,自言自語。「那些討厭的孩子在幹什麼?這麼一大早他們又在胡鬧什麼?」

埃格伯特·索羅古德今年99歲。他也在那個時刻猛然驚醒過來。要出事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嚇得渾身顫抖。要出大事了。

大衛。加德納,1957年10月第一個發現喬治。鄧邦殘缺不全的屍體,他的兒子今年初春發現了新一輪謀殺案的第一個受害者。他也在5點整的時候猛地醒過來。他甚至看也沒看床頭柜上的小鬧鐘,就想:格雷絲教堂的大鐘沒有敲響5點的鐘聲……出了什麼事?他感到一種深深的、難以言喻的恐懼。他起床,走到窗邊。天空中風起雲湧。大衛感到更加不安。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又想起了對年前把他帶到門廊前的那凄慘的叫聲,又看到黃色雨衣里扭動掙扎的那個小小的身影。他看著層積密布的烏雲,想到:我們的處境很危險。所有的人。德里。

相信自己為了偵破那困擾著德里的一連串的兒童謀殺案已經竭盡全力的安德魯。里德馬赫警長此時也站在家裡的門廊上,看著越積越厚的烏雲,同樣感到焦慮。要出事了。看起來要下大暴雨了。

但是並不是僅此而已。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他站在門廊上,看著第一滴硬幣大的雨點砸在門前的人行道上,聽著遠處隆隆的雷聲,里德馬赫不禁又打了個冷戰。

8

比爾舉起火柴……不禁絕望地尖叫了一聲。

喬治正顫顫巍巍地沿著地道向他走來。喬治還穿著那件血跡斑斑的黃雨衣。一條袖管空蕩蕩地來回晃著。喬治的臉色慘白,一雙銀光閃閃的眼睛緊盯著比爾。

「我的船!」喬治的聲音顫抖著。「我找不到我的紙船,比爾,我到處都找過了,還是找不到。現在我死了,這是你的錯,你的錯,你的錯——」

「喬、喬、喬治!」比爾的聲音異常尖利。他覺得自己意識恍惚,就要迷失了方向。

喬治趔趔趄趄地朝比爾走過去,舉起剩下的那條胳膊指著比爾,露出一隻利爪。

「你的錯。」喬治低聲說著,倒了咧嘴,露出鋒利的犬牙。「你讓我出去的,全是……你的……錯。」

「不、不、不,喬、喬、喬治」比爾大聲分辯道,「我不、不、不知、知、知道——」

「殺了你自己吧!」喬治大吼著,發出一串狗叫似的笑聲。比爾聞到了它身上的氣味,聞到喬治身上腐爛的氣味。是地窖的味道,蠕動著,是一個藏在牆角、等著撕開哪個小男孩的肚子的、黃眼睛的怪物的味道。

喬治咬著牙,像是彈子球撞擊在一起的聲音。他的眼睛裡流出黃色的膿液,順著臉頰滴下來……這時火柴熄滅了。

比爾覺得朋友們都消失了——他們當然是跑掉了,剩下他一個人。就像他的父母一樣,他們拋棄了他,因為喬治是對的:都是他的錯。他很快就能感覺到那一隻手掐住他的喉嚨,那些鋒利的犬牙把他撕得粉碎。那樣才對,那樣才公平。他讓喬治出去送死,又寫了半輩子那種背叛帶來的恐懼——哦,他還為自己的恐懼戴上各種面具。但是在所有面具後面的那個怪物就是喬治,追隨著那隻塗了石蠟的紙船,消失在漸漸消退的洪水裡。現在該是贖罪的時候了。

「你殺了我,你死有餘辜。」喬治就近在眼前。比爾閉上了眼睛。

地道里閃過一道黃光,比爾睜開眼睛。理奇正舉著一根火柴。

「打它,比爾!」理奇大聲叫道。「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打它,比爾!」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他迷惑不解地看著大家。他們竟然沒有跑。怎麼可能呢?親眼看到他那麼卑鄙地殺了喬治之後竟然沒有離他而去,那怎麼可能呢?

「打它,比爾!」貝弗莉高聲叫道。「哦,比爾,快打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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