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的密室 第十一章

第二天是個陰天,沉甸匈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但是,天上卻沒有下雨。從教學樓的休息平台望出去,校門口懸著鈴木的樹蔭下面,兩個男人拿著一把晴雨傘站在那裡,看上去很無所事事的樣子。

看一眼第一教學樓中間的鐘塔,再有五分鐘就到正午了。御手洗潔坐在飲水龍頭、和洗手龍頭並列的,混凝土平台下方的洗手池一側,望著遠遠地立在學校門口的兩個人影。

「御手洗潔,你怎麼了?」江梨子歪著腦袋瓜子走過來,好奇地叫了他幾聲。

「嗯,我在看刑警先生。」御手洗潔無精打采地回答道。

起風了,微微有些涼,他柔軟的頭髮輕輕拂動。

「你不過去嗎?」江梨子問。

「嗯,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想去。」御手洗潔興味索然地回答著。然後,御手洗沉默了片刻,嘀咕了一句,「活著,有時候可真是殘酷啊。」

「還是為了土田老師的那個案子?」江梨子莫名其妙地問道,少年御手洗潔點了點頭。

「幫助了某個人,就會有另一個人獲罪。我只能知道未來。」御手洗潔感慨地說,「要是所有的這一切,都能像風一樣,朝著那未來飄去,轉眼間就過去了,那該有多好。」

「兇手做了那麼殘忍的事情,也應該抓住他吧?他是壞人,是不是?」

「算是吧!……」少年御手洗潔點頭說,可是,他還是磨蹭了一會兒。

江梨子覺得,此時的御手洗潔,在非常努力地強迫自己,相信她剛才說出的那句話,把那句話當做唯一正確的東西。

一個天才的少年,擁有遠超一大群成年人的能力,敏銳地洞察了事態,卻也背負起了可能會徹底摧毀,別人的幸福的重擔。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分了。少年御手洗潔的一個舉動,都有可能使與他父母同輩的人,頓時失去名譽,失去自由,甚至有時候可能失去生命。

更進一步說,所謂善惡,究竟是不是不可動搖、堅不可摧的東西?御手洗潔已經不能夠確定了吧。

御手洗潔正在思考,自己接下來的決斷和行動,是會讓更多的人幸福,還是正好相反?這一問題對當時的御手洗潔而言,大概比破解一樁殺人案件,還要難上許多哪。不,解開殺人案真相這種事,對他來說,就像小朋友的遊戲一樣簡單吧。

但是,御手洗潔還是站了起來,他邁開步子,筆直地穿過校園,頭也不回地走向有刑警們等著的校門。江梨子也跟在後面。

「哦,來了啊,天才少年!……」橋本刑警冷笑著說。語調中已經充滿了親近感。村木刑警也站在一旁,但什麼都沒有說。

「那麼,要怎麼做呢?能告訴我們誰是兇手嗎?」

「這邊,我們去隔壁的初中。」

少年御手洗潔轉身走出了校門,繞去旁邊的學校。

「我們去二年級D班,大家差不多都該出來了。」

走進和田山初中的校門,他們沒有橫穿過校園,而是繞道從沙坑、單杠之類的體育器械旁邊走了過去。

「那裡就是二年級D班的教室了,還在進行年級活動。」御手洗潔站在教學樓正面玄關邊上,指著教學樓喃喃地說,「啊,結束了。大概要出來了。那麼,我們到樓里去吧。」

於是,四個人走進大樓,在鞋櫃前掛帘子的地方脫了鞋子,然後,一起踏在鋪著地板的走廊上。向左面轉了個彎,眼前就是掛著「二年級D班」名牌的教室了。

「江梨子,土田康夫同學是哪個人?他一出來你就告訴我哦。」御手洗潔少年說。

「嗯!……」江梨子點頭說著,認真地盯著教室看去,「啊,那個人!……」她突然指向一名學生說。

那是一個看上去像小學高年級學生一般的瘦小少年,正一邊扣著白色長袖襯衫胸前的紐扣,一邊來到走廊上。他沒有背書包,慢悠悠地走著,大概是要去廁所吧。

「大叔,把傘借我一下。」御手洗潔伸手從刑警手中,接過那把雨傘,轉身嚴肅地說,「大家都在這裡別動,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御手洗潔少年抱著黑色的晴雨傘,迅速地跑了出去。

兩位刑警站在鞋櫃的陰影里,江梨子則是躲藏在柱子背後看著他。

御手洗潔追上了少年土田康夫,把傘遞給他。然後兩人交談了幾句,但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最後,初中生有些猶豫不絕地,接過了那把雨傘。

御手洗潔隨後走了回來,初中學生拿著那把雨傘,向廁所那邊走去了。

「他收下傘了。」御手洗潔笑著說,「要是他沒有收下就好了,這麼一來,就全都清楚了。大叔,我已經全部明白了。快點回去吧,從這裡出去吧。」

御手洗潔說話的方式,像是想儘快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御手洗潔第一個走出教學樓,接著四個人繼續繞道,朝學校門口走去。

「好了,告訴我們吧。御手洗潔小朋友。」橋本刑警懇求地說,「難道那個孩子就是兇手嗎,那個初中生?」

「不是。不過他幫了忙。」

「幫忙殺人?」

「不,是事後處理。他是被叫去的。」

「被誰?……」村木刑警急切地問。

「這個嘛,就是被兇手啊。」

「兇手是誰呢?」

「稍等一下。」少年御手洗潔說完,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

「總之呢,天城先生不是兇手,對吧?」橋本刑警問道。

「杏然不是。還是早點放了他吧,如果放晚的話,你們警方一定會被投訴的。」

「那得在你抓住真兇以後才行啊。」村木刑警說,「剛才那個孩子是誰?」

「土田康夫,是土田老師的兒子。」

「哦,那個沒有住在一起的孩子嗎?」村木刑警頗感意外地說,「那個家裡連電話都沒有的孩子啊。」

「想知道答案的話,今晚七點,吃完晚飯到我家裡來。我會準備一些東西,一定記得開車來哦。」御手洗潔自信滿滿地笑著說,「然後,我們再去一次案發現場,我會在那邊作解釋。而且,我會事先向阿姨打招呼的。」

「那我呢?……」江梨子說。

「你待在家裡吧,我明天告訴你結果。」

「兇手會不會逃跑?」村木的聲音陰沉。

「不會。」

「就在這裡說出來吧。」橋本刑警懇求著說。

「只有在現場才能說。」少年御手洗潔搖了搖頭,這樣回答道。

「那麼,現在就去吧。大叔我們也是很忙的,不能太悠閑,再說,你還有功課——」

「我不是那個意思。有些事情,必須要等到天黑了以後才能確認。」御手洗潔說。

「剛才不是用傘,確認過了嗎?」村木刑警頓時暴躁起來,「難道只有那個還不行?要讓我們等到什麼時候啊?」

「不就只有半天了嘛。雖然事情的經過,已經完全清楚了,但是,那些還都只是推理。」御手洗潔連連搖頭,一臉苦惱地嚷嚷起來,「光有雨傘,證據不充分。我是要指認一個成年人是殺人兇手,所以,必須在切實地確認過,絕對不會有錯之後,才能夠說出來。」

兩位刑警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橋本刑警點頭說:「好吧,我明白了。」是覺得御手洗潔說得有道理吧。但讓人意外的是,竟然連村木刑警也沒有,對這個條件提出任何怨言。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江梨子沒有看到。下面所講述的,是,她把從御手洗潔那裡,聽來的和新聞報道、街談巷議與學校里的各種傳聞,綜合起來形成的敘述。

那天晚上七點鐘,村木和橋本兩位刑警乘著警車,來到了塞利托斯女子大學校園裡,御手洗潔安身的居所。擔任理事長的阿姨,明顯覺得很麻煩,但是,刑警們誠懇相求,並承諾最晚十點鐘,一定送御手洗潔回家,阿姨終於還是同意放少年御手洗潔出門了。

如果有警車的話,土田家就近在咫尺。御手洗潔坐在警車的後排座位上,膝蓋上放著從阿姨那裡,借來的小型噴霧器。按下噴霧器上部的活塞,下面連接的玻璃瓶里的水,就會從噴嘴裡,「噗嗤!」一下以霧狀的形式噴出來。這是女性熨燙衣物時,經常使用的工具。

「那是什麼?」橋本刑警奇怪地問。

「用於最後確認的道具。我要用這個來證實,案件就是照我所推理的那樣發生的。」少年御手洗潔的語氣中,帶著一些自命不凡。

「喂,我不知道你要怎麼樣,不過,你可別在現場放火哦。」村木刑警異樣地說。

現場前面,仍然拉著警戒繩。兩位刑警從繩子上方跨過去,少年御手洗潔則從繩子下面鑽了過去。警車司機獨自一人留在車裡。

車子的引擎一熄,四下里立刻安靜得可怕。仰望夜空,雲團散去了一些,看得到一彎娥眉弦月。

玄關的大門鎖著,村木刑警將鑰匙插進鎖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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