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下一樹一下車,就警覺地弓身向前,擺出避人耳目的姿勢悄悄前進。
說到光線,只有他的車頭燈。在那光芒中,一樹化為剪影前行。
榊、義夫和悅子把小操和由佳里留在車上,放輕腳步跟在一樹後面。穿過幾棵樹,來到比較空曠的地方後,那裡已經停了兩輛車。
一輛是看似遭人棄置的車,駕駛座的門大大地敞著,是白色賓士。前面還有一輛白色車身的國產車,車頭撞進牆根——
后座坐著人,看得見頭在動。
一樹似乎也發現了,他緩緩移動接近白車。這時,義夫以快得驚人的動作追上一樹,一下子就從背後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到樹籬後面。
悅子倒抽了一口氣,接著也拔腿跑過去。白車上的人似乎沒發現他們。
「一樹!」榊壓低了聲音喊。被義夫勒住喉頭的一樹睜大雙眼,手腳拚命掙扎。
「不準大聲。」義夫像哄小孩般說,「要不然,我就只好對你動粗了。」
「姐夫——你怎麼會在這裡?」一樹直視著榊,榊也一樣。
「那你又怎會在這裡?」
「我想來看看情況,看進行得是否順利……」
「你應該待在東京。」
「可是,還牽涉那個女孩……」
悅子追問:「哪個女孩?」
一樹再次瞪大眼睛。
「姐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些人是誰?你……」到這一刻,他那顆除了泡妞之外反應似乎很遲鈍的腦袋,總算有點靈光起來。
「姐夫……你背叛了我們?」
榊沒有回答,但這就等於是回答了。一樹激烈抵抗,企圖推開義夫。義夫雖然動也不動,脖子上卻青筋浮現。
「放手!放開我!不關我的事!」
「什麼叫不關你的事?難道給貝原操注射帕基辛頓的事你也忘了嗎?」
被義夫這麼一說,一樹霎時有點退縮。
「那是那個丫頭自己想要的!又不是我的錯!」
悅子一直俯視著一樹丟人現眼地掙扎,他那不負責任的言行令她霎時血液沸騰。臭小子,你這花花公子,腦袋空空的空心大少,居然勸小操嘗試危險藥品,把她拖下水。
一樹挺起胸膛,似乎準備放聲大喊。義夫掄起手臂,榊也準備撲上去。可是悅子比他們兩人動作更快,抬腿就往一樹下體踢去,一腳就讓他癱在地上。
榊睜大眼睛轉頭看悅子,義夫也目瞪口呆。
「別這樣看我。」悅子小聲說,「是爸爸以前教我,說這招最有效果,你忘了嗎?」
義夫默默點頭,依然張著嘴。
「他說不定五年都醒不過來。」榊說,「不管怎樣,先把他藏到後面吧。」
這時,不遠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
「是槍聲。」義夫說。
三人又蹲下身,從樹叢背後探出頭。
白車后座的車門輕輕開啟,探出一個人頭。頭髮很長,是女的。她一隻腳從車上伸出,一直看著彼端。
悅子也看著同樣的方向,那是一棟大別墅。過了一會兒,別墅的窗口全都大放光明。
「那就是幸山莊。」榊低聲說,阻止正想行動的悅子,「還不行,還不是時候。」
后座的女人也毫無動靜。不過,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挺起背,雙腳著地,遲疑了一下,又鑽回車裡,關上車門。
有人正從幸山莊那邊走過來。
悅子凝神細看,來人個子瘦小,是男的,那是……誰?抬眼朝榊一看,他的嘴抿成一條直線。
「那個就是我岳父,村下猛藏。」
是潟戶友愛醫院的院長。
悅子屏息凝視猛藏。他正打開白色進口車的後備廂,取出類似塑料罩的東西。他雖然不時注意前方的國產車,卻沒走過去。國產車后座的女人也一直倚著車窗,紋風不動。
這是幹什麼?悅子邊想,邊繼續觀望。
猛藏雙手抱著車罩,再次把臉轉向國產車。這時,在燈光照耀下,悅子看見那張臉上浮現的表情。
利下猛藏滿臉是笑,猙獰的笑意幾乎快從嘴角溢出。悅子從來沒看過這麼露骨同時又令人感到無可救藥的卑劣笑容。
猛藏抱著車罩返身折回幸山莊。悅子目送他走遠,才用雙手撩起頭髮。
「剛才那是怎麼回事?」
「是計畫得逞的笑容,」義夫說,「而且,是除了自己以外對他人毫無好處的詭計得逞的表情。」
前方的國產車車門靜靜地打開。女人輕輕放下雙腳,站穩,接著關上車門,同樣朝幸山莊走去。悄悄地,不動聲色地,在樹叢後面躲藏著前進。
「她……」榊低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