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星期三——第四日 第四十三節

三枝先把手槍交給祐司,讓他盯著猛藏,接著把榊醫生關進廁所。

「我把他綁在馬桶上了,應該暫時不能動了。好,走吧。」

從祐司手中取回手槍,三枝立刻拿槍口戳猛藏一下。

四人出了走廊。

果然有一部供猛藏和來賓專用的電梯。利用那部電梯,就不用,怕看護了。

到了一樓,先走出室外,穿越雜草叢生的後院,經過另一個入口,又進了醫院。那裡看起來像個陰暗的倉庫。下了半階樓梯,有一扇鐵門,天花板上結滿了蜘蛛網。開門一看,長長的走廊右側並列著五扇同樣的鐵門。走廊盡頭另有樓梯,繼續通往地下。

「孝在樓下,這是懲罰室。病人這麼多,吵架鬧事的也特別多。」

「這豈不是跟牢房一樣?」

惡臭令祐司不禁皺著臉。

「是跟學校一樣,做錯了事就該接受處罰。」

猛藏的辯解令三枝嗤鼻一笑。

「那你自己應該進去。」

說話聲在陰暗的天花板上發出迴音。祐司再次仰起脖子環顧四周,在天花板上發現一個和四周環境格格不入、嶄新閃亮的東西,像是把碗倒扣的白色塑料製品凸起,應該是自動洒水器吧。如此看來,被關在這裡的病人起碼不用擔心會被燒死。

三枝轉向祜司,頭歪向里側。

「我帶大醫生過去。你和她留在這裡監視,以免有人闖進來。」

點頭之後,祐司急忙說:「等一下。有件事最好先問清楚。」

三枝皺起眉彷彿在問「什麼」。猛藏微微縮起身子。

「現在孝的情形。他怎麼樣了?在這種地方,他就乖乖地讓你監禁嗎?」

祐司凝視猛藏,對方沒有躲開視線。彷彿只要眼神一動,就會有謊言從中溢出。

「如果我是他,絕不願意被關在這種地方。交給警方,待遇可能還好一點。」

這裡真這麼可怕嗎?站在牆邊的明惠,靠近他身邊彷彿如此問道。

「孝現在怎樣了?你為什麼要把他藏起來?理由是什麼?你為什麼要把他關在這種地方,不讓人發現?」

猛藏保持沉默。三枝用沒拿槍的那隻手抓抓鼻樑,視線一直停留在猛藏臉上。

過了一會兒,三枝才開口:「孝瘋了嗎?」

猛藏愕然把臉一抬:「你說什麼?」

「我問你孝是不是瘋了。他是不是有精神上的問題?這件事跟他犯下那種案子是否有什麼關聯?你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把他關在這裡的嗎?啊?」

猛藏急忙點點頭,頻頻咽口水。

「沒錯,你說對了。他瘋了,根本不正常。我一直很擔心,那小子哪天會犯下什麼滔天大罪,真的。」

三枝接下他的話:「可是,你沒治療孝,放任他繼續發瘋。虧你還是醫生,而且是精神科醫生。幸山莊命案發生後,你怕自己在醫療上的失職、道義上的不負責任受到指責,所以才把孝關起來。對不對?」

猛藏頻頻點頭,看著祐司。

「光說他不正常我還是無法理解,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三枝搖頭。

「現在沒時間追究這個了,先把他帶出來再說。」

「為什麼?不追究才奇怪。難道你都不擔心,以孝的狀態,是否能讓你一個人帶出來嗎?」

這的確很不可思議。到目前為止一直很冷靜、從來沒有判斷失誤過的三枝,打剛才起,忽然變得很性急,看起來心浮氣躁。

「就算問了,這位老爹也不見得會說真話。不是嗎?」

「我才不會說謊。」猛藏斬釘截鐵地說。

「虧你還敢說。」

祐司依然堅持:「到底是哪裡不正常?怎麼個瘋法?為什麼會殺死幸山莊的四個人?」

「現在沒時間問這些……」

「沒關係,這裡不會有人來,我想聽他解釋。」

猛藏兩手無力下垂,縮著脖子呆立著,滴溜轉動著黑眼珠,開始描述:「平安夜那晚,孝在半夜一點左右偷偷回到我家。我當時正在書房,聽到車開進車庫的聲音,所以猜到是孝回來了。」

猛藏迅速翻眼偷看三枝。三枝倒是面無表情。

「一直跟我們疏遠的孝,為什麼忽然決定回家過夜,這點我猜想得到。你們應該也都聽說了吧?報紙雜誌上也都寫得很詳細。因為他看上雪惠——雪惠這個女孩。前一天,他企圖對她不軌,被我臭罵一頓才逃走。可那小子還是不死心,所以才留在我家過夜,想找機會下手。」猛藏緩緩搖頭:「這就是孝令人頭痛的地方。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才甘心。不管是女人也好,車也罷,什麼都是這樣。我認為他這種執著很不正常。」

「你該不會連孝二十三日晚上去幸山莊探查過的事情也已經知道了吧?」

二十三日,也就是案發前一晚,有人在幸山莊附近看到孝的身影。對於三枝的問題,猛藏迫不及待地點頭。

「我知道。我知道二十三日晚上,那小子出去過一趟,我還問他到底在想什麼。可是,他只回我一句:『不關你的事。』」

祐司不禁提高音量:「可是,就在那個晚上,當他說要借車時,你居然毫不考慮就借給他?」

猛藏聳聳肩。

「我沒理由不借,不過,我曾特別叮囑他不可以做危險的事。」

太荒唐了,不負責任也該有個限度,祐司啞口無言。可是——同時,卻又感到有點可疑。是什麼?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猛藏額頭冒著汗水,繼續說:「二十四日晚上,我聽到孝開車回來,立刻下樓去車庫。結果,看到那小子衣服沾滿了血,還渾身帶著硝煙味。我嚇壞了。因為我做夢也沒想到,那小子身上居然有槍。」他匆匆舔濕嘴唇,朝著祐司走近半步,「是真的。槍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我一定會沒收。別看我這樣,我也不是那麼不負責任的父親。」

祐司默然。

猛藏繼續說:「我一逼問孝,他居然說:『我把幸山莊那票人幹掉了,誰教他們都看不起我,我最討厭不聽話的女人了。』」他又迅速偷看了三枝一眼,簡直像在提高警覺,擔心說到一半就忽然遭到槍擊似的,「我覺得我才真的快瘋了。打很早以前,我就很清楚孝的脾氣,他衝動起來就不顧後果。我甚至還懷疑,這是腦部障礙造成的性格異常。」

「可是,你卻沒替他檢查過?」

聽到三枝苛責的口吻,猛藏重重哼了一聲。

「我沒那個時間。俊江一死,那小子就立刻離開家了。我很擔心,還到處找他,可是一直沒找到。」他一邊抓著脖子後面一邊說,「更何況,我做夢也沒想到孝會犯下那種滔天大罪。」

三枝嘆了一口氣後,問:「結果呢?聽到孝殺人,你有什麼反應?」

猛藏現在已經滿臉大汗。

「我開始害怕。如果放任不管,不知道他還會闖什麼禍。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罪,而且,也壓根兒不打算逃。他甚至還說:『反正也沒人知道是我乾的。老爸,如果你敢報警,我可不饒你。』說著還用可怕的眼神瞪著我。我為了自保,找達彥和阿顯商量後,叫來院里的兩個看護,把那小子抓起來監禁。」

三枝眉毛一挑:「從此,孝就一直待在這裡?」

猛藏點頭。

「剛才在電梯里,貴院可敬的看護提到『芬必坦』這種藥物,聽說那是一種強力鎮靜劑。貴院好像用量相當驚人,是吧。就連小小的榊診所,製藥公司的業務代表都致上最敬禮呢,孝也是被那種葯弄得服服帖帖的嗎?」

三枝這麼一說,猛藏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又何必連這個都抖出來……」說到一半,就連忙住口。這次,他的視線像刷毛般唰地掃過祐司的臉,然後才說,「沒錯,不過,我沒用藥物麻醉他,只是讓他的精神狀態保持安定而已。」

「跟一般病人的待遇好像差很多哦。」

「孝畢竟是我的孩子,是自家人。」

「病人只是搖錢樹,所以不用當人看嗎?」

猛藏露出憤慨的表情。

「這家醫院沒有錯。社會上那些自命清高的精神科醫生不肯診治的病人,都是我在收留、照顧,就連病人的家屬也都很高興。所以我就算賺點錢當作回報又有什麼關係,要不然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祐司簡直無話可說。明惠從剛才就一直啃指甲,這時抬起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飄在半空中。

三枝看著祐司:「你滿意了嗎?」

祐司自己也被弄糊塗了。他曖昧地搖搖頭,回答:「總之,一切等看到孝再說。」

「太好了。否則再這樣說下去,只會浪費時間。」

三枝想起什麼似的拿槍口往猛藏身上一戳:「在哪裡?」

猛藏鬆了一口氣:「在這樓下。」

祜司凝視著三枝和猛藏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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