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日,星期三——第四日 第三十八節

耕叔:

當你拿到這些資料複印件和錄音帶時,我和明惠應該已經失去音信,你在擔心之下,一定會找到這上田公寓的一〇一室吧。我寄給明惠的明信片上寫了這裡的地址,要找到這裡應該不難。

我們一旦失蹤,要找出我們下落的線索恐怕非常少。因為我一直刻意不向你透露任何消息,我不想讓你受到牽連。所以這個寄給明惠的包裹,將會成為寥寥可數的線索之一,到那時候,我想你一定會拆開。

我把這些資料寄去仙台的中央郵局,因為無人領取遭退回——用這種方式保存至今。當作預防萬一的一種保險,這是副本。

不過,我還是希望這些東西最好不要派上用場。所以現在,寫給你的這封信,我也祈求你沒機會看到。

說真的,我本來不想把明惠牽連進來。可是,她頑固得出乎意料,說什麼也不肯回仙台,要跟我一起堅持到最後一刻。

她的理由是這樣的:假使我單獨行動,結果失敗了,為了繼承遺志,她也會獨自向我試圖完成的目標挑戰,她一定會。可是,她不見得能成功。萬一她也失敗了,那就真的毫無希望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同心協力,成功的幾率不是更高嗎……

看到我寫什麼「遺志」,你一定很驚訝吧。可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的確非常危險。

我們想去抓宮前孝。我打算抓到他後,把他押到東京的報社。我無法指望潟戶的警察,那邊的縣警也很危險。為什麼說危險?我後面再解釋,總之警方根本靠不住。由於管轄範圍的關係,就算我闖入警視廳求救,恐怕也只會被送回潟戶。我認為,還是找新聞媒體最好。

沒錯,宮前孝還活著。他現在躲在繼父村下猛藏經營的潟戶友愛醫院裡。不,也許該說是被關在裡面。當然,這是猛藏下的命令。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還是讓我從頭說起吧。

案發時的去年平安夜,我和明惠為了給雙方家人一個驚喜,先拒絕了邀請,再一起偷偷前往幸山莊。到此為止的經過,你也都知道。

我和明惠在晚間十點左右才抵達幸山莊,因為我們在半路迷路了。不過,老爸他們早就說好了那天要通宵暢飲,所以我們倒不擔心,而且幸山莊也還亮著燈。

沒想到,屋裡空無一人。我們敲了半天門都無人回應,也沒看到車。後來我才知道,老爸他們當時一起去鎮中心的教堂參加平安夜的望彌撒去了。

我和明惠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那晚很冷,但我們倆都是第一次來幸山莊,繞著房子周圍東逛西瞧,倒也打發了不少時間。

沒想到這時,忽然有個水果籃從天而降。

我抬頭一看,二樓陽台——因為地勢傾斜,高度等於是四樓——的地板開了一個四方形的洞。而且,我剛喘口氣,緊接著連梯子也降下來了,是緊急逃生梯打開了。

我立刻察覺是怎麼回事。這很像老媽一貫的作風,她在仙台時也常這樣做:冰箱塞滿時,她就把酒和水果放在陽台上冷卻。在幸山莊也用這招是無所謂啦,可是她卻將東西放在緊急逃生梯的蓋子上,所以水果的重量讓逃生梯的蓋子打開了。

明惠把水果一一撿起,我沿著梯子爬上陽台。那邊的窗子沒鎖,我就爬進去,開門讓明惠進來。我們把梯子收回原位,水果籃也放到不會再掉落的位置。那個逃生梯的鉤子鉤得很淺,我還心想:這樣很危險,應該修理一下,否則難保誰會一不小心踩上去。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太天真了。

我們大概在屋裡等了一個小時,可還是沒人回來。我們等得不耐煩,決定去鎮上找找。我們在屋內找到備用鑰匙,明惠向來對這方面很神經質,所以還特地把門窗都鎖好。二樓陽台的窗戶也關緊。正因為這樣,案發後,警方才會得出結論,認為兇手只能偽裝成訪客哄騙他們開門,再闖入行兇。(不過,這件事並未報道出來。聽說發生這種案子時往往會這樣,當有人抱著惡作劇的心態宣稱「其實是我乾的」時,警方就會問他幸山莊的門窗有無關好、是從哪裡侵入的。對方如果回答「陽台的窗戶開著」,立刻就能知道是瞎說的。)

我們一路走到鎮上,似乎反而和老爸他們錯過了,因為我們不太清楚路。

我和明惠一心只想讓大家嚇一跳,那天也是我送她戒指的日子。我想先嚇唬大家,然後再一五一十地報告。雖然這麼做很孩子氣,但我想這樣也無妨,反正是聖誕節嘛。

結果,到了十二點左右,我們又回到幸山莊。

燈仍亮著,香檳還排列在走廊上,我以為他們還沒回來,決定從窗口一探究竟。可是這次和一個小時前不同,窗帘拉上了。換句話說,這表示大家已經回來了。

明惠打開門,門沒有鎖。然後我們發現了屍體。

我至今仍忘不了,做夢都會夢到,先進屋的明惠那彷彿撕裂喉嚨般的尖叫也依然縈繞在耳邊。她踉蹌著撞倒花瓶,瓶中的玫瑰花散落地板的景象也歷歷在目。

屋內,簡直是一片血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頭朝著陽台、仰卧在地的老爸,腦袋一半都被轟掉了。我記得他好像還打著領帶、穿著開襟外套,只有一隻腳穿著拖鞋。

老爸旁邊的沙發靠背上插著一把從廚房拿來的菜刀。明知不能碰現場的東西,我還是在瞬間失去理智,拔出那把刀,甩到地上。我覺得……那好像是一種非常討厭的象徵。不過,這把菜刀並不是兇手孝用過的,而是某個遇害者為了自衛拿出來的。刀柄上據說還留有疑似三好先生的模糊指紋。

而三好先生就倒在隔開客廳和廚房的地方,他半坐著,彷彿要擋住通往樓梯的走廊,雙手張開。

至於理由,上走廊一看就明白了,因為老媽就倒在樓梯口。三好先生應該是為了讓老媽和雪惠逃到樓上,才擋在兇手面前吧。結果,他遭到射殺。後來刑警告訴我,他胸部中了一槍,貫穿心臟。老媽是背後遭到射擊,倒下後又從後腦補了一發子彈。這樣已經四發了。雪惠則是一槍斃命,頭部中彈。她只差一步就逃到樓上的陽台了。她手指前方十厘米處,就是落地窗的軌道。

我想我當時已經失去了感覺。不管怎樣,就算還有一個人活著也好——我當時只有這個念頭。可是,希望落空了。

我想打一一〇,才發現電話線斷了,被一刀剪斷。我就是在那時明白這樁慘案是計畫好的。

明惠在樓下,幾乎已心神恍惚。她想抱三好先生,雖然那模樣很讓人心疼,但我還是阻止了她,我說警方還要采指紋。然後,我們兩人就開車直奔鎮上的警局。

潟戶警局並不大,負責調查本案的也不是潟戶警局的人。他們只是在縣警派出的機動調查小組趕到前封鎖現場。

在森嚴的氣氛中,我們受到各種質問。明惠根本無法承受這些,很快就被送去醫院。

我主要是和縣警搜查科派來的刑警小宮山談話。他是個體格結實、看起來很兇悍的人。

我們一衝進潟戶警局,整個鎮就開始響起警報,好像是按照這種情況下的規定措施,發動緊急集合。集合而來的全是男的,以義務消防隊和青年團成員為主,這些人在刑警指揮下展開搜山行動。

清晨七點三十分左右,有人發現宮前孝陳屍在距離幸山莊不到一公里的斷崖下——事情據說是這樣。

發現的人既然在幸山莊附近,顯然沒參加搜山。兩人都是三十幾歲,在村下猛藏經營的不動產公司上班,是猛藏從東京挖過來的。他們怕如果輕率參與搜山,自己反而會迷路。

據說他們一聽說命案發生,立刻就趕到幸山莊。他們表示:「因為是老闆的朋友出事,我們覺得也許能幫點忙。」可是,待在命案現場也不能做什麼,等到天亮他們回鎮上,途中就發現了孝。

他們說發現孝「好像卡在岩石之間載浮載沉」。光靠他們當然無法把人拉起來,因為斷崖很險峻,而且浪濤洶湧。兩人遂拚命跑回幸山莊。後來,等他們帶著警官重回原地時,孝似乎已經被沖走,消失不見了——這就是他們的說法。

我從剛才就用這種語帶保留的寫法,想必你也已察覺。我認為,這兩人的話根本是鬼扯!事實上,他們什麼也沒看到,因為宮前孝根本就沒墜崖。

可是,在現實狀況中,由於這個謊言,以及當天從崖下找到孝的鞋子,使得一般人都認同了「宮前孝已死」這個說法。然而,大家都被騙了,因為孝還活著。

說起來,就連我也是案發一個月後才開始懷疑他們兩人的說辭。一旦頭腦冷靜下來,我不由得這麼想。

那時,我並非因為有什麼明確證據才這麼認為。不過,在推理小說中,「沒有屍體」往往有重大意義,對吧?我認為實際上辦案調查時也一樣。一想到警方那麼輕易就做出孝已死的結論,就感到不可思議。

在進入那個主題前我要先解釋一下,警方為何斷定孝就是兇手。因為關於這點,耕叔想必沒有我了解得那麼詳細。

第一,幸山莊樓下的房間留有孝的大量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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