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鐘現在在貝原操手中。
在隔離她的這個房間里,無法得知時間。要是沒有這塊去網野桐子說的女用精品店買的懷錶,恐怕連白天與黑夜都無法區別了。
現在,倒反的文字盤上顯示時閉是午夜一二點二十分。小操確認後,輕輕把表放回到床邊的桌子上。
身體好重。裝腦漿的地方好像被木屑堵住了,腦袋無法運轉。
從那家叫「黑豹」的店被帶來這裡,不知道已經過了多少天了。三天?四天?就小操記憶所及,那次「冒險」回來是八月十一日晚上,十點左右……不,比那更晚……
回來之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村下一樹的臉。他是「黑豹」的店長,卻總是喝得醉醺醺、懶洋洋地攤在店內角落。可是,那晚他很清醒。
「我回來了。」
「對呀,大家都回得來。」
「可是,不是說到了Level7就不用再回來了嗎?」
「你並沒有到達Level7。」
「為什麼?我不是說過了,我想到達Level7,你沒替我做到?你騙我?」小操露出右手腕,對一樹說,「你看,這裡明明寫著Level7,你欺騙了我,是嗎?」
一樹那雙彷彿褪色般淺淡的眼中,微微流露出一抹畏懼,他說:「如果真的到了Level7,根本沒有人能回來。不是不用回來,是回不來。一旦到達Level7,只會永遠變成廢人——」
小操回來時幾乎站立不穩,頭也很痛。因此,就在「黑豹」後面一樹的房間里暫時休息,她睡著了,因為口渴而醒來,然後……
她聽到慘叫,好可怕的聲音,是個聲音撕裂的女人。
「不要,不要,你想幹什麼?!求求你不要不要不要!」
這時,聲音忽然斷了。同時,房間的燈光也暗了一下,下一秒,又閃著光恢複正常。
小操陷入恐慌,起身想離開房間,可是房門上了鎖。她好怕好怕,怕得都快瘋了,掄起拳頭拚命敲門後,一樹終於來了。
不,不止一樹,還有一個人,比一樹稍微年長的男人。一看到小操,那人嘴角僵硬,差點衝上去揍一樹。
「渾蛋!為什麼帶人來這裡?你這樣違反了約定!」
一樹連忙緊緊抱住小操,也大聲反駁:「你憑什麼來命令我!這個女孩不一樣,她是我的馬子。」
小操很想從一樹身邊掙脫。這傢伙沒資格喊她「馬子」,這種人她才不喜歡,討厭,討厭死了,放開我……
就在掙扎的過程中,她逐漸失去意識。等她回過神時,已在這房間里。
室內面積跟小操自己的房間差不多,牆壁和地板都是雪白的,窗帘是白的,床也是白的,把臉埋在枕頭裡會聞到一股藥味。
她立劃猜到,這是病房。
撐著枕頭試著坐起來,頭還有點痛。不是整個頭痛,是頭的右側,耳後的部位,那裡好像有人從內側拿針不停地刺。
床邊有張小桌子,上面放著小操的皮包。打開一看,就知道並沒有少什麼東西。跟昏倒時唯一不同的只有衣服,從紅色連身洋裝變成洗得發舊的白色睡衣。
在這個時候,她還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怎樣還是先搜尋一樹的臉。
「村下先生!」她試著喊,但使不上力氣,光是發出聲音,就感到異常疲憊。
喊了又喊,還是無人出現,也沒人應答,甚至找不到病房裡該有的護士呼叫鈴。小操決定下床。這時,她察覺左臂不能動。準確說來,並非完全不能動,只是像麻掉似的,無法靈活運轉。她試著捏手肘,也沒有疼痛的感覺。她甚至懷疑,那裡的皮膚變得像大象的皮一樣厚,所以感覺才會遲鈍。
小操渾身顫抖,這到底是怎麼了?自己做錯了什麼?這種麻痹會逐漸蔓延全身,最後使自己無法動彈嗎?
小操掀起睡衣袖子,露出手臂,檢查有無受傷。毫無異常。只不過,右臂上的編號消失了。
「去冒險的時候,萬一發生意務必須去看醫生,為了讓你能立刻被送往指定醫院,必須先寫上這個。」—樹是這麼解釋那個編號的。
滑下病床,往地板上一坐,忽然響起輕輕敲門的聲音。昏迷前看到的那個人探頭進來。不是一樹,是另一個人,身穿白袍,胸前露出打得筆挺的領結,白袍下端露出的兩條腿包裹在鐵灰色長褲中。
「你醒了啊,」那個人說,接著,又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說,「我是醫生,你不用擔心。」他的聲音低沉悅耳。
男人讓小操躺回床上,替她把脈,又掀開眼皮檢查一下眼睛。小操乖乖躺著,卻說:「為了證明你真的是醫生,拿證據給我看。」
男人嚇了一跳。
「我不會騙你的。」
「我不相信你,拿出證據來。」
男人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一臉困惑地盯著小操。然後,用右手的小指頭撓撓嘴角,笑著說:「傷腦筋。醫生執照上面又沒有貼照片,給你看了也沒用……」
小操還是閉著嘴,凝視男人。落入這種狀況,誰都會有這種反應,受到「必須保護自己」的本能驅使,變得極端多疑。
「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男人說著轉身出了房間。打開門,關上,然後傳來咔嚓一聲——他是在鎖門。發現這點,小操又害怕起來。
等了沒多久,男人就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小相框。
「這是我掛在候診室的畢業證書。」
小操看著框中的獎狀,是一所著名的私立醫大頒發的,男人的名字是榊達彥。假設他沒有浪費什麼時間就順利入學、畢業的話,依獎狀的日期判斷,現在應該頂多四十歲。
「如果你說這還不能當證據,那我就真的沒轍了,也沒別的東西可證明了。這既不是偽造的,也不是偷來的。」
「好吧,算了。」小操說著把證書還給男人,「稱呼你榊醫生可以嗎?」
「可以呀。你是貝原操小姐,對吧?」
小操點點頭。
「你是哪一科的醫牛?」
「說是心理學家,可能更容易理解吧。」看到小操迷惑的樣子,醫生微微笑了,左邊犬齒的地方,假牙的金屬底冠閃著光,「或者,應該說是大腦和心理的醫生吧,因為這是你現在最需要的。這是我的診所,你是住院病人。」
「我現在住院了?」
「據我判斷,有這個必要。」
「為什麼?」
「這個理由,你應該最清楚才對。」
被榊醫生這麼一說,小操垂下頭。床邊有凳子,醫生卻毫無坐下的意思,一直站著俯視她。如果這是在表明小操和他之間的強弱關係,那他已經成功了。
榊醫生說的是什麼,小操很清楚——就是「冒險」。
「那是非常危險的。」醫生訓誡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被一樹哄騙的,但那是危險行為,你懂嗎?」
「村下先生說,那不會有危險。」
「他是個騙子。」
這句話說得很肯定。小操已經無話可說。
「醫生,你是村下先生的朋友?」
「不,他是我內人的弟弟,是我的親戚。說來真丟臉。」
小操又抿緊嘴巴。該問什麼?怎麼問?從哪兒談起?於是,她垂著頭低聲說:「我現在覺得,我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醫生聽了立刻拉過凳子坐下,彷彿在表示「既然這樣就好談了」。他沉吟似的嘆了一口氣,仰起臉。
「你必須暫時住院,把葯完全排出體外才行,也需要好好休息,你懂吧?」
小操老實地點頭。
「我會儘力而為,你放心,你會完全復原的。不過,我在意的是你的家人。聽一樹說,你好像說過你父母根本不會擔心,這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醫生,今天幾號?」
「八月十二日,星期天。現在快要下午兩點了。」
小操把目光移向窗邊。白色的百葉窗關得緊緊的,外面的陽光一絲不露。
「我是八號晚上從家裡溜出來的,到今天已經四天了。說不定,我家已經開始為我多日不歸引起騷動了。不過,我想依我老媽的個性應該不會去報警。」
「那你想怎麼做?」醫生蹺起修長的腿。從薄絲襪和長褲之間,隱約露出一截白得驚人的皮膚。這位醫生大概忙得連休閑或運動的時間都沒有吧,小操想。不說還沒發現,他的臉色有點蒼白,姿勢也不太良好。父親出差回來時,常常也是用這種姿勢坐著,彷彿全身部在喊「累死了」。
「你會跟家裡聯絡,和盤托出嗎?」
「你是在問我,會不會說出真相?」
醫生點了點下巴。
小操搖搖頭。
「我才不要。」
「因為那樣會挨罵,對吧?」
「嗯。不過,挨罵其實無所謂。只是我媽鐵定又會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