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日,星期一——第二日 第二十一節

榊診所的前院鋪設得非常漂亮,停了五輛車,其中就有三輛方向盤在左邊 。

「看來好像是有錢人專用的診所。」三枝說。

正面大門是單邊開啟的自動門,他和三枝一走近,門就悄無聲息地向內開啟。一進去是個非常狹小的大廳,有一組簡單的沙發,左邊是挂號的窗口,正面有扇門,病人大概就是從那裡進去就診的吧。

三枝環顧了大廳一圈,輕敲挂號處的小窗。磨砂玻璃的另一頭,剛看到白色人影晃動,就露出一張女性的臉。

「哪位?」

「對不起,剛才我打過電話詢問來這裡該怎麼走。」

三枝用超乎意料的客氣語調說。說不定是為了這種時刻,特意深藏不露的聲音。

「電話?」挂號處的小姐歪著頭,白制服的胸口掛著「安西」的名牌。

「對,承蒙你們親切的指點。」

霎時,安西的臉不悅地扭曲。

「哎呀老天爺……這麼說,你帶了病人來?」

「不,病人今天沒跟來,我是想說能不能先商量一下……」

安西一邊用小指撓著太陽穴,一邊抬眼看著三枝和他。

「我們原則上不替沒有介紹信的病人看病,因為我們只有一位醫生,而且大學醫院那邊還會轉介病人過來,接電話的人沒把這點跟你解釋清楚嗎?」

「有,我們聽說了。」他忍不住插嘴,因為他覺得像傻瓜似的杵在一旁也沒意思。三枝眼中閃過憤慨之情,但他決定不予理會。

「可是,我們以為來了或許自有辦法,而且你們又把走法都告訴我們了。」

「真是傷腦筋。」

安西往後面忽地一轉,她大概是坐在旋轉椅上。

「太田小姐,剛才有人打電話來詢問,是你接的嗎?」

「啊?電話啊?」對方用毫不客氣的口吻回答。安西從椅子里起身往裡走,視野也隨之豁然開朗。

挂號處的窗口不高,必須要稍微彎腰才能一窺究竟。三枝和他都算比較高,所以幾乎弓著背才能看到裡面的情況。

事務室比外觀給人的感覺更寬敞,大概是房間比較深的緣故。中央有四張辦公桌、兩台電話,牆邊放著一整排柜子。房間的另一頭,紅、藍、黃三色檔案夾以外人無法得知的整理方式,密密麻麻地塞滿整片牆壁。同時,在檔案櫃的旁邊放著一台米白色傳真機。

裡面似乎有三人:安西和一個穿西裝的年輕男子,他正面向桌子,背對著這邊,另外就是剛才被稱為太田小姐、同樣穿著白制服的女子,她躲在安西後面,看不見長相,兩人正細聲地快速交談。

這時,穿西裝的男人站起身,瞄了三枝他們一眼後,對兩位白衣女子說:「那我也該告辭了。請替我問候榊醫生。等貨一到,我會立刻把芬必坦 送來。」

安西略微扭過頭來,對年輕男人點點頭:「辛苦你了。」

「是製藥公司的掮客。」三枝壓低聲音說。

「掮客?」

「就是外務員,業務代表。」

穿西裝的男人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不久從大廳那扇門出來。他拎著大手提包,瞧也不瞧他們一眼,穿過自動門走到前院,鑽進夾在兩台進口車之間的白色國產車裡,發動引擎後,立刻倉皇而去。三枝他們瞥見汽車車身旁邊寫著公司名稱「矢部製藥東京西營業處」。

終於,安西回來了。剎那間,她身後叫「太田」的小姐驚鴻一瞥——是個圓臉戴眼鏡的女子,比安西年輕,正氣呼呼地鼓著臉。

安西眼中雖也有怒意,但臉上還是努力地勉強擺出笑容。

「對不起。」

「結果還是不行嗎?榊醫生不能替我們看病嗎?」

三枝發出失望的聲音,並很精明地順勢提到醫生的姓名。

「對,就是啊。對不起,你是從哪兒知道我們醫生的?」

「有個熟人以前曾經接受過治療。」

「在這裡?」

「不,是在大學醫院那邊。」

「我想也是……你們兩位最好也去那邊試試,或許會更快。」

「這樣嗎?雖然很遺憾,但好像也沒辦法了。」

「對不起。」安西又說了一次,便啪的一聲把挂號窗口關上,毫不留情。

兩人一走出前院,三枝便扯動一邊嘴角迅速說:「停下來,假裝正在思索接下來該怎麼辦。」

他點頭。

「你想做什麼?」

「我要抄下停在這裡的車牌號碼。」

三枝抄車牌期間,他背對著診所入口,兩手插進長褲口袋,駝著背。

「感覺像是吃了閉門羹,每個地方都是這樣嗎?」

「那倒不一定。好,抄完了。」

三枝把抄好的便條紙往夾克的胸前口袋一塞,做出非常遺憾的樣子,轉身回顧榊診所的建築。

「挂號處那兩個小姐好像不是你認識的人。」

「我也毫無印象。」

「我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了,反正我還是有辦法。」

「你要怎麼做?」

「先去陸運局,找到負責的窗口,在詳細登記事項證明書的申請表上填寫這幾輛車的車牌,只要付每件七百元的手續費,就能查出車主的姓名和地址。對了,你知道陸運局是幹嗎的嗎?」

「我知道。從今往後,除非我們特地提出疑問,你可以當作我們都了解,沒問題。」

「那就好。在這五輛車當中,很可能就有那位姓榊的醫生的車,就算沒有,能查出在診所工作的其他人或病人也好。不管怎樣,總之可以增加信息。」

他看著反射盛夏陽光的車身。

「感覺上好像很迂迴。」

「還有別的方法啦。可以在附近打聽看看,說不定能問出什麼。」

「那位姓『太田』的小姐呢?」他轉身回顧診所,「如果順利搭上關係,也許可以問出裡面各種消息——」

見他忽然住口不語,三枝立刻抬起臉:「怎麼了?」

「有人正從四樓的窗戶窺探我們。」

他的眼睛還沒離開那扇窗子。四樓一共有四扇窗,是最左邊那扇,百葉窗像鐵卷門一樣關得緊緊的。可是就在前一秒,那片百葉窗的正中央還被拉下來,從那裡探出一張臉。

「你確定沒看錯?」

「對。我看得很清楚。一發現被我看到,立刻就消失了,不過我的確看到了。」

三枝也仰望窗子,彷彿嫌陽光刺眼地眯起眼睛。四樓的窗玻璃正好照進陽光。

「搞不好是住院病人。」

「有人會在大白天把百葉窗關得那麼緊?」

「也許是日光恐懼症吧?」

「怎麼可能。」

「開玩笑的啦。我們該走了,老是在這裡磨蹭會引起對方懷疑。」

在三枝的催促下,他一邊邁步,一邊忍不住再次仰頭回顧榊診所那棟白色建築。

「搞不好是住院病人。」

「怎麼了?」

他回過神一看,三枝正盯著他。他擦拭額頭的汗水。

「沒事,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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