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 鏡子-137

盛筵

漸漸地,革命成為一場有著無限創意的大雜燴。

在楓丹白露,8個倡導者有點被節日的規模弄得暈頭轉向了。平台、他們的8個攤台、桌台像蘑菇一樣在操場上到處都冒了出來。

這樣,「繪畫」、「雕刻」、「發明」、「詩歌」、「舞蹈」、「信息遊戲」攤台都成了年輕革命者自發展示他們作品的地方。學校逐漸成了一個花俏的村落,裡面的居民都以「你」相稱,自由地在交談、建設、檢測、試驗、觀察、品嘗,或者,僅僅是在休息。

在弗朗西娜的組織下,幾千種不同類型的音樂都能夠在平台上上演,不管白天黑夜,有經驗或無經驗的樂手們都從不間歇地利用它。而且,從第一天起就產生了一種哥特的現象:世界所有的音樂都在這裡交匯。

這樣,人們可以看到一個印度錫塔琴樂手參與到一隊室內樂隊里。一個巴厘人的打擊樂隊由一個爵士女歌手伴隨著。一個日本舞伎在非洲「探探」節奏下跳起了蝴蝶舞。在西藏音樂背景下,一個舞蹈者跳起了探戈。四個戲劇班學員在新時代音樂下進行著擊腳跳。當現成的器材不夠時,他們便自己製造起了樂器。

他們把最好的曲目記下來,輸送到信息網上去。但「楓丹白露革命」並不只滿足於向外傳播音樂,他們同樣也接收其它「螞蟻革命」的音樂。聖弗蘭西斯科的、巴塞羅那的、阿姆斯特丹的、伯克利的、悉尼的或是漢城的。

姬雄把數碼攝像機裝配到電腦上,接上國際信息網,成功地同幾個外面的「螞蟻革命」歌手直接同台演出。楓丹白露奏打擊樂、聖弗蘭西斯科奏主古它和伴奏吉它,伯克利是聲音,阿姆斯特丹鍵盤、悉尼低音提琴,漢城小提琴。

各地的樂隊都來到數字化高速公路上。美洲的、亞洲的、非洲的、歐洲的和澳洲的,一種混合的全球音樂展開了。

在四方形的學校中,在時間上和空間上都不再有國界了。

學校里的複印機不停地運轉著,複印著節目單(白天宣布的要事概況:樂隊、劇團、展台等等,也有詩、短篇小說、論戰文章、論文、革命子公司章程。甚至,剛剛還有一些朱麗在第二場音樂會時的照片,其中!當然還有保爾的美食菜單。)

被圍者還在歷史書和圖書館裡找到了一些他們中意的昔日大革命家和著名搖滾樂手的肖像,把它們複印後貼在走廊上。大家都耳熟能詳的有:甘地、彼得·加比利埃爾、愛因斯坦、披頭士樂隊、菲利普·K·提克、弗朗克·赫貝特和喬納頓·斯威弗特。

在《相對且絕對知識百科全書》後面的空白處,朱麗寫道:

革命常規54:無政府狀態是創造的源泉。解脫了社會壓力,人們便能夠自然而然地進行發明和創造,去追求美麗與智慧,彼此儘可能地進行交流。在一片沃土上,即使是最小的種子也能長成結出碩果的參天大樹。

人們自發地在教室里組成辯論隊。

晚上,志願者們分發著被褥。外面,年輕人二三兩兩地鑽在一個被窩裡,手握著手,分享著彼此的熱情和暖和。

操場上,一個女騎士正演示著太極拳,解釋說這種一千年前就已經有了的體操是摹仿動物姿態而來的,這樣模擬著,人們就更能去理解動物的性情。舞蹈家們從這種想法中得到靈感,模仿起螞蟻的動作來。他們覺得這種昆蟲的姿態太柔軟了。它們的雅緻富有情調,與貓和狗的完全不同。舞蹈者舉起雙手摩擦著,當作觸角,創造出新的舞步。

「你要香煙嗎?」一個年輕的觀眾把一支煙遞給朱麗。

「不,謝謝。氣體互哺,我試過了,這樣會使我的嗓子不舒服。我只要看看這個大節目就足以融入進去了。」

「你運氣真好,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就足以讓你興奮起來。」

「你說這是微不足道的東西?」朱麗驚詫地說:「我可從來收有看到過這樣一個仙境。」

朱麗覺得在這個學校里建立一點秩序已是迫不及待的事了。否則革命必定會自行毀滅。

應該對所有的這一切賦予一種意義。

小女孩整整花了一個小時去探測用來作費爾蒙交流的螞蟻玻璃缸。埃德蒙·威爾斯曾說過,對螞蟻舉止的觀察,能夠幫助人去創造出一個理想的世界。

在短頸大口瓶里,她看到的只是令人噁心的黑小動物,它們似乎個個都在忙著「傻瓜」的事情。最終她斷定也許自己在整個路線上都搞錯了。埃德蒙·威爾斯也許只是像征性地說一說的。螞蟻就是螞蟻,人類就是人類,把比人小上幾千倍的昆蟲的規律貼到他們的身上是不可能的。

她走上樓,坐在歷史老師的辦公室里,打開百科全書,尋找另一個能夠從中得到靈感的革命例子。

她找到未來主義運動的歷史。1900~1920年,幾乎到處都出現了藝術家運動。瑞士有達達主義者,德國有印象主義者,法國有超現實主義者,義大利和俄國有未來主義者。這些未來主義者是一些藝術家、詩人和哲學家,他們的共同點是都讚美機器、速度,普遍地讚美先進技術。他們相信終有一天人類會被機器拯救出來。來來主義者上演著戲劇,用化妝成機器人的演員來拯救人類:第二次世界大戰來臨之際,以馬里內蒂為代表的義大利未來主義者在鼓吹機器的獨裁者貝尼托·墨索里尼的煽動下,加入了進行戰爭的意識形態。墨索里尼除了去製造用於戰爭的導彈和坦克以外,又還能做什麼呢?在俄國,同樣的原因,一些未來主義者加入到約瑟夫·斯大林的共產黨中。在兩種情況下,他們都是用來作政治宣傳。後來,斯大林不是把他們殺掉,便把他們遣送到匈牙利去。

接著超現實主義又引起了朱麗的興趣,電影藝術家路易斯·布奈爾,畫家馬可斯·恩斯特、薩爾瓦多·大衛和熱內·馬格里特,作家昂得萊·勃雷東,都認為能夠用他們的藝術去改變世界。在這一點上,他們有點跟他們8個人相似,他們每個人都在自己偏好的領域裡行動著。然而,這些超現實主義者太個人主義了,他們很快就在內部引起爭吵。

她發現六十年代的法國境遇主義者是個很有意思的例子。他們宣揚用戲言人生的方式進行革命,拒絕「戲劇社會」,堅決遠離媒體活動。幾年後,他們的領袖基伊·黛波德答應了他平生第一次電視採訪,接著便自殺了。境遇主義者真的一下子銷聲匿跡了。

朱麗把書翻到革命故事上去。

在近代暴動中,有一起發生在墨西哥南部阿帕斯的印地安人革命。這次薩帕塔運動的領袖是副司令馬科斯,他也是一位經常以幽默方式來完成英勇行為的革命者。然而他的革命是由很現實的社會問題:墨西哥印地安人的苦難和美洲印地安文明的毀滅引起的。但朱麗的螞蟻革命卻沒有一點遷怒於現實社會的意思在裡面。她的動機只是受不了死氣沉沉的現狀而已。

必須找點其它東西。她翻著《相對且絕對知識百科全書》,跳出純粹的軍事革命範圍,轉到文化革命上去。

牙買加的馬萊·保爾革命、這場拉斯特法里革命跟他們的有點相似,兩者都有音樂的因素在裡面。假若再加上和平主義的講演、令人心跳的音樂、濫袖的大麻香煙、神話中汲取的古老文化象徵,那就更像了。但馬萊·保爾並沒有尋求去改變世界,他只是想讓他的信徒們緩解忘記他們的好鬥性和焦慮而已。

在美國,一些公誼會或是門諾教徒倒是建立了很有趣的共存方式、但他們只是心甘情願地從世界中脫離出采,在自已的道義上建立生命準則而已。總的說來,從相當一段時間以來,能夠真正合乎邏輯地運行的世俗團體只有以色列的基布茲。朱麗對基布茲很有好感,因為它們建立了不流通金錢的村落,那早的門上沒有鎖,所有人都互助互救。但是基布茲之所以能夠存在,是因為它的所有成員都在種地,而這裡卻沒有耕地,沒耕牛,也沒有葡萄。

她凝思著,咬著手指甲,看著她的雙手,突然心中閃過一道亮光。

她找到解決的辦法了。它一直就在她的眼前,自己怎麼就沒有早想到呢!

要仿效的典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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