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 鏡子-133

美麗的一天

朱麗跟她的同伴們一起,全身心地為小革命的建設忙著,品味著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看到她的個人靈魂放大為一種集體靈魂,她彷彿突然解開了一個奇特的秘密:靈魂並不局限於身體的牢籠,智慧並不限制於頭顱的洞穴。只要朱麗把她的靈魂從頭腦中放出來,變成一塊不斷增大的光亮之布,在她周圍舒展開就行了。

她的靈魂可以籠罩整個世界!她永遠知道,她不僅僅是一個裝滿原子的大口袋,而且她還能夠從中體會對這種靈魂的無窮力量之感……

同時她也體驗到了第二種強烈的感覺:「我個人微不足道。」在「螞蟻革命」隊伍中放大、實現,然後把她的靈魂向世界舒展,她的個體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那麼重要了。朱麗·潘松似乎只是她跟著活動的一個外部人物,好像與她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這是眾多生靈中的一個生命。她不再有整個人類命運所包含的唯一的、悲劇的一面。

朱麗覺得輕飄飄的。

她活著,她會死掉。美麗,易逝而又乏味。然而,還有這個:她的靈魂可以穿越整個時空,像一塊無盡的光亮之布一樣飛騰!這,是一種永恆的學問。

「你好啊,我的靈魂。」她輕輕地說。

但因為她沒有準備好去控制這樣一種感覺,她的大腦像其他人的一樣,只用了10%的容量在運轉,所以她又回到了她頭顱的狹窄套間里。那兒,她的光亮之布保持著沉靜,在頭顱深處被揉得像紙巾一樣。

朱麗搬著桌凳,系著帳篷繩,打著小木樁,與女騎士們打招呼,跑去幫助其他革命者弄平衡搭架,喝一點點蜂蜜水使自己的肚子暖和起來。她邊幹活邊哼著曲子。

她的額頭和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當嘴上的汗流到唇上時,她便一下子吸了進去。

那些「螞蟻革命者」在建造展示他們方案的攤位中度過了佔領學校的第三天。他們原想把它們搬到教室去的,但佐埃說把它安置在下面操場的草坪上,靠近帳篷和平台,會顯得更有利於迎接四方賓客。這樣,所有的人都可以參觀、參與。

一個帳篷,一台電腦,一根電線,一根電活線就足以建立一個可存活的經濟細胞。

感謝電腦!幾個小時中,8個方案的大部分都準備好可以運作了。假若共產主義革命是「最電氣化的蘇維埃」的話,那他們的革命則是「最信息化的螞蟻」。

在建築攤台上,萊奧波德展示著一個用麵糰塑造的他理想住宅的三維模型。他解釋著地面與牆面之間熱冷空氣流通就像蟻巢處理兆卡一樣的原理。

大衛的「問題中心」攤台上擺著一架大屏幕電腦和一個儲存集中信息、正嗡嗡作響的大硬碟。大衛忙著示範講解他的機器和網路。人們自告奮勇地要幫他建立信息尋覓觸手。

在「螞蟻革命」有限公司攤台上,姬雄正在理順革命者的熱情,散布著他們活動的信息:世界各地已經有幾所學校、人學甚至兵營樂意在各自的機構裡面組織同類的試驗了。

姬雄向他們傳授了三天以來所得的經驗:先由慶祝節日開始,然後便利用信息工具成立有限公司並創立子公司。

姬雄希望「螞蟻革命」在地域上展開的同時,也要以新的創舉來豐富自己。另外,他又向每一個外部的「螞蟻」建議在行動上仿效他們。

韓國人提供了布置平台、帳篷、火堆的平面圖。他還特意展示了他們革命的象徵:螞蟻、「1+1=3」的箴言、蜂蜜水、厄琉西斯遊戲的做法。

在「時尚」攤台上,納西斯被做模特或做裁縫的女騎士們圍著。一些人展示著繪有昆蟲裝飾的服裝。另外一些人則按設計師的指示在白床單上畫著。

佐埃在遠一點的地方,她並沒有多少東西展示,但她解釋著她那人與人之間純粹交流的藍圖和她那觸角鼻的想法。剛開始時,大家都笑了,但很快便都聽她講了起來。實際上,所有的人都在為從來沒有一次跟哪一個人做一次真正的溝通而感到遺憾。

在「羅塞塔之石」攤台上,朱麗建立了她的蟻巢。志願者幫她在花園裡深深地挖了個大洞,以便獲得整個蟻巢,連同蟻后在內。然後朱麗把它放到一個直接從生物實驗室里拿來的魚缸裡面。

消遣也並不少。乒乓房裡的乒乓台就留在那兒,比賽接連不斷。語言實驗室有錄像設備,被用來作電影院。再遠一些,大家在玩著從《相對且絕對知識百科全書》中學來的厄琉西斯遊戲。它找規則的目的很有利於發展想像力,很快就成為了他們的吉祥遊戲。

保爾準備了儘可能好的午餐,他為自己的傑作沾沾自喜。「吃得越好,革命者的動力就越大。」他解釋說。他決心要讓以後的導遊把「螞蟻革命」作為美食勝地,而與其它革命區分開來。他親自在廚房裡管理菜肴的準備,用蜂蜜創造出新的口味。油炸蜜、奶蜜、沙司蟹。他嘗試著所有的組合。

儲存室中還有麵粉,保爾說既然不能出去到麵包店去買麵包,那「螞蟻革命」就可以自己做麵包。戰士們拆下一扇小牆,用磚頭建起了一個麵包烤爐。保爾管理著為他們提供新鮮蔬菜與水果的菜園和果園,甚至不惜把它們全面封禁起來。

在他的「美食」攤台上,保爾向他的聽眾說,要想找到美味的食物,那就應該相信他的嗅覺。看到他在嗅他的蜜汁和蔬菜,別人便知道那樣的食物一定會成為上等品。

一個女騎士來告訴朱麗,有個叫馬塞·沃吉拉的當地記者,打電話來要求跟「革命首領」談談。她告訴他說沒有什麼首領,但是朱麗可以作為他們的發言人,因此他要求對朱麗做一次採訪。她拿起電話。

「你好,沃吉拉先生。接到這個電話,我感到很驚訝。我想你不了解情況時會說得更好。」朱麗頑皮地說。

他避開道:「我想知道一下遊行者的人數。警方告訴我說有100個人自封在一所學校裡面,阻礙了它的正常運行,我想知道一下你的估計。」

「你會把我給你的數字和警方所說的平均起來嗎?沒用的。告訴你吧,我們剛好是521人。」

「你們提倡左傾主義?」

「一點也不是。」

「那麼是自由主義?」

「也不是。」

電話那一頭的那個人好像火了:

」人只可能是左派或是右派。」他說。

朱麗懶得跟他說了。

「你好像除了兩個方向以外就不會再思考了。」小女孩嘆了口氣,「人除了往左或往右就不走了嗎?人還可以往前或往後啊!我們,是在往前。」

馬塞·沃吉拉斟酌著這個回答,她所說的並不符合他已經寫好的。他感到失望。

在朱麗旁邊聽著的佐埃抓起話筒:

「假若要我們加入一個政黨的話,那還必須先把它創造出來才行,並把它叫做『進化論者』黨,」她告訴他說,「我們提倡的是人類進化得更快一些。」

「唷,這正是我所想的,你們是左傾主義者。」那個地方記者放心地作出結論。

然後他便把電話掛斷了,為自己的又一次先見之明而沾沾自喜。馬塞·沃吉拉是一個縱橫填字字謎的發燒友。他喜歡把一切都納入到格子裡面。對他來說,一篇文章僅僅是一個已經準備好的表格而已,幾乎可以把各種變化不定的素材都嵌到裡面。這樣,他擁有一系列的表格。一個是給政治文章的,一個是給文化素材的,一個是給社會新聞欄的,還有一個是給示威運動的,他開始打他已繹準備好題目的文章:《一所高度監管的學校》。

受到這次談話刺激,朱麗居然奇怪地想吃飯。她來到保爾的攤台上。他為了不受平台上的噪音干擾,已搬到東邊去了。

他們在一起談5種感覺。

保爾認為人類只用單一的視覺,就能夠把80%的信息傳送到腦中。這樣造成一個問題:視覺一下子把自己變成專政的感覺暴君,而把其它的感覺都簡化得只能勉強將就著度日。為了讓她相信,他用薄綢扎住她那雙明亮的灰眼睛,然後讓她判定他的芳香管風琴所發出的氣味。她很樂意地準備好做這種遊戲。

她輕易就認出了像百里香或熏衣草等之類的簡單氣味,又皺起鼻孔叫出了燉牛肉、舊襪子和老皮革的名稱。朱麗的鼻子蘇醒了。還是蒙著眼睛,她辨出了茉莉、香根草和薄荷的氣味。她甚至小有成就地成功鑒別了西紅柿的味道。

「你好啊,我的鼻子。」她叫道。

保爾告訴她說,像音樂、色彩、氣味這些東西都是由於震蕩而被人辨別出來的。他建議她還是把眼睛蒙上,檢驗一下味覺。

她測試著那些很難鑒別味道的食物。她用已經興奮起來的味覺器官努力去辨別著。其實也只有4種味覺:苦、酸、甜、咸,然後是鼻子提供的所有香味。她跟隨著那口中食物的運行,它被管狀壁的蠕動推動著,滑進了食管,隨後望到達胃裡,那裡各種各樣的胃汁正等著它進行工作。她笑了起來:能夠把它吸收進去,她感到非常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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