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 第二十節

克里夫喜歡做木工,因為一天到頭,他可以站在那兒欣賞自己完成的任務。進展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再苦再累也不怕,因為越忙越能看見自己成就斐然。對一個人人都覺得他不會有出息的人來說,時常提醒一下自己頗為重要。

所以他回家時心情不錯。他沒費什麼周折就停好了車,走過酒鋪時停也沒停,回家去找他可愛的妻子。今晚他們打算安安靜靜在家度過,他們已經在flix上訂了《中間人》的最後一張碟。

他打開門,喊著黛比的名字,卻發現桌邊坐了個他不認識的男人。薇科帶著一個新搬進公寓的男人來串門,他在附近見過那男人幾次。克里夫很喜歡薇科。他們都被卡瓦奇大樓的種種怪事所吸引。另外,他覺得薇科也有她的心魔。

他親了一口可愛的妻子,和內特握手,和他們一起在桌邊坐下。內特和薇科解釋了他們的計畫,克里夫捏了捏黛比的手。「我加入,」他對他們說,「我認為內特說得對。咱們從最基礎的做起。丈量一切能丈量的尺寸。」

「我還是認為應該想辦法進下層地下室。」薇科說。

「怎麼進呢?」黛比說,「必須偷鑰匙或破壞門鎖。」

「可以撬鎖。」薇科說。

內特懷疑地挑起眉毛,「你知道怎麼撬鎖?」

薇科嘆道:「不知道。」

克里夫站起身,走向工具箱。這個木箱有小型衣櫥那麼大,用二乘四木板和三合板製作,底下裝著承重腳輪。打開雙開門,裡面有四層架子。他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室固定工作後,親手打造了這個工具箱。工具箱是亮藍色的,左邊門上精心繪製了內有「警用電話」的白色標記。他在第二個抽屜里翻找片刻,找出兩個小捲尺和一把像是捲軸的大捲尺。「我認為我們需要的東西我全有。」

內特點點頭,薇科哼了一聲表示同意。「你願意帶頭嗎?」內特問,「你應該最清楚該怎麼丈量。」

克里夫猶豫了,一時間有些畏縮。黛比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給他鼓勁。「你確定?」克里夫問,「我怕我會指手畫腳惹人生氣。」

內特搖搖頭,「別擔心。咱們明天碰頭,你給我們分配任務。」

第二天早晨內特露面時,克里夫已經完成了作戰計畫。他甚至在拍紙簿上畫了一套初步藍圖。他們準備把丈量到的尺寸填上去。

紅髮男人朝牆壁打個手勢,拍拍捲軸。「用一百英尺的這個捲尺量外部尺寸。我們量後牆和這一面,不需要靠近奧斯卡的公寓。」他拍拍藍圖內側,「先儘可能從門到門丈量所有距離,然後到公寓里丈量從門到共用牆之間的距離。這樣就能知道內牆的厚度。」

「你和薇科之間沒問題,」內特說,「我和蒂姆之間也沒問題。知道曼迪隔壁住的是誰嗎?」

「安德魯,」黛比說,「他有點趾高氣揚,但我覺得他沒問題。」

「趾高氣揚?」

克里夫嗤笑道:「他的信仰更強烈,他的教會更優秀,他的上帝能踢翻你的上帝。你去問他,他會滔滔不絕講兩個小時你有多麼低劣。」

黛比輕輕拍打他的腦袋,「不許嘲笑別人的信仰。」

「抱歉,親愛的。」

黛比看著內特說:「薇科去哪兒了?」

「睡懶覺,我估計,」內特說,「她說她要熬夜,額外接到的大項目需要做一些最後修正。我們開始了再叫醒她不遲。」

克里夫點點頭,拍了拍藍圖。「我們可以先量一套公寓,接著量走廊,然後量另一套公寓,以此類推。要是能對開兩扇門,我們可以從一面外牆量到另一面外牆。這樣四面牆的厚度就都知道了。」

「聽著不錯,」內特說,「十六號開著嗎?薇科說那扇門有時候不鎖。」

「有可能,」黛比說,「上周好像看見有人清掃那兒來著。十六號幾乎從來不鎖。誰也不會在那兒停留太久。」

「薇科一起床,我們就可以量那兒。」

「聽著不錯,」克里夫說,「我們可以先去量外面,然後從這兒開始。」

內特和克里夫溜出去丈量外牆,回來後又量了克里夫和黛比的公寓。克里夫用捲尺丈量走廊,內特去看十六號的門是不是開著。門把手不太靈活,但還是能夠轉動。門繞著合葉打開,彷彿銀行金庫的保險門。

「你去叫薇科?」他對黛比說,「我們先量這兒,過幾分鐘就可以去她家了。」

「好。」

克里夫把走廊的丈量結果記在小記事簿上。捲尺噝噝地收了起來。內特推開門,兩人走進十六號公寓。

廚房和房間之間的牆壁有個大門洞,廚台在那兒展開,變成桌子,樣子就像餐車裡的飯台。對面牆邊有兩根柱子,兩個角落一邊一個,中間夾著與十四號共用的分隔牆。

房間死氣沉沉,空氣不流通,聽不見有人居住的建築物里的各種嘈雜聲音。內特懷疑這裡的牆壁是隔音的。

「咱們快量,量完就走,」克里夫說,「這個房間總讓我起雞皮疙瘩。」

「你進來過?」

克里夫點點頭,「我們剛搬進來不久,他們重新粉刷完這兒,開著門透氣。黛比想知道其他公寓是不是和我們那套一樣酷。我們當時還不知道這兒發生過什麼。」

「好。」內特說。他抓住捲尺的一頭,走向對面牆壁。

克里夫拿著捲尺走向與之相對的牆壁。「我們進來了十分鐘左右,不到一刻鐘,就開始有感覺了,明白嗎?就覺得這兒……不對勁。就好像存在什麼你聽不見的聲音,或者溫度有偏差,諸如此類。」他在記事簿上寫下尺寸,示意內特去那兩根柱子之間。

內特走過去,捲尺嗡嗡震蕩,窸窣作響。他把捲尺的一頭貼在牆上,頓時瞪大了眼睛。「哇,」他說,「來摸一摸。」

克里夫寫下數字,「怎麼了?」

「這面牆很冰。」

「就像薇科那兒?」

「更冰,」內特按住刷過塗料的灰泥牆面,「估計離冰點只有幾度。你來摸一摸。」

克里夫也按住牆面。「好吧,」他說,「詭異。」

「你認為這意味著什麼?」

「隔壁房間非常寒冷?我有個更帶勁的。為什麼這個房間沒有因此變冷?」

內特吃了一驚,從牆上拿開手。溫度立刻上來了。他用指尖觸碰牆壁,寒意隨之而來。

「嘿。」薇科站在門口,身穿紅藍相間的運動服。她朝內特揮揮手,接著和克里夫打招呼。她掃了一眼十六號公寓,打個哈欠。

「早上好。」內特說。

「早上好,你們快量完了?」

「都量完了,只剩下走廊的寬度。」克里夫說,他躲回走廊里。

內特看著薇科,「你的項目怎麼樣?」

「屎爛,」她說,「不過需要完成的功能都有了,所以他們會付錢的。」

「需要完成的是什麼功能?」

「在屏幕上用大號字體寫『不關你的事。』」

「啊哈。好吧,只要有人付錢就行。」

她的視線掃過空蕩蕩的公寓,「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嗎?」

「你沒進來過?」

薇科聳聳肩,「進來過幾次,但你也許發現了什麼我沒注意到的事情。」

「你知道這面牆的事情嗎?」他指著兩根柱子之間的牆面說。

「這面牆怎麼了?」

「來摸一摸。」

薇科走過去,隔著眼鏡凝視牆壁。手指剛一貼上灰泥牆面就縮了回去。「哇!」

「詭異吧?」

她又抬起胳膊,用手掌按著牆壁。「詭異,」她說,「我進來了四五次,但沒注意到這個。」她抬起手掌,在離牆面幾英寸的地方扭動手指。

克里夫回來了,「準備好了?」

「哦,好了。」內特說。

「來,」薇科說,「我進去。好讓我再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東西忘在了外面。」她抓起捲尺的一頭,穿過走廊走進她的公寓。

克里夫揮手讓內特去門口,「你站在走廊里,免得捲尺絆到別人。」

內特走出房間,站在黛比身旁。黛比露出微笑,兩人假裝若無其事,留意奧斯卡的蹤跡。

「好了嗎?」克里夫喊道。

「好了。」薇科答道。

克里夫在記事簿上寫下又一個數字,拉了拉捲尺。薇科鬆開手,克里夫收起捲尺。他掃了一眼十六號公寓,看著內特說:「今天這兒就到此為止吧。」

「同意。」

他們回到走廊里,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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